曹志刚推着自行车往前凑,
“老太太,我们小岩刚来院里,不懂规矩,往后缺东少西的,您多担待。”
“担待啥。”聋老太太指了指自家门楣,
“我孤老婆子一个,就盼着热闹。”
曹岩看准时机,凑近半步,
“打小我就盼着有个奶奶疼,今儿见着您,跟看见亲奶奶似的。”
聋老太太眼角的皱纹倏地舒展开,
“嘴倒甜。这三间房多年没人住,墙缝里灌风,夜里冻得人睡不着。”
“哎哎,您等等。”曹岩突然弯腰,指尖捏住老太太袖口的线头,
“这补丁针脚真密,比我婶纳的千层底还结实。”
聋老太太被逗得首乐,拐棍轻轻敲他手背:“油嘴滑舌的。”
聋老太太被逗得合不拢嘴,眼角皱纹笑成核桃。
忽的一阵冷风灌进胡同,她冻得缩脖子。
曹岩忙扶住她胳膊:“奶奶,外头风硬,咱进屋说话。”
“哎哎,还是你小子贴心。”
聋老太太拄着拐棍往屋里挪,门框上的蓝布帘被风掀起角。
屋里陈设老旧却齐整,墙角摆着掉漆的樟木箱,
靠墙立着糊满报纸的衣柜,一张硬板床铺着粗布床单。
曹岩扫了眼床上叠得方正的被子,故意拔高嗓门:
“您瞧这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比我在厂里见的标兵宿舍还讲究。”
聋老太太笑得首拍大腿:“就会哄我这老婆子。”
曹岩盯着樟木箱上的铜扣,“这物件儿得有年头了吧?木纹里都透着讲究。”
聋老太太扶着拐棍笑,“你眼尖。这物件快五十年了。”
曹岩走到铸铁炉子旁,蹲下摸了摸炉身,
“这炉子烧得旺吧?冬天在屋里烤红薯,准香。”
“旺是旺,就是费煤。”老太太叹了口气,
“现在煤票紧张,不敢可劲儿烧。”
他立刻接话,“奶奶您别怕,往后缺煤了跟我说,我给您搬。”
“哎哟,那敢情好。”老太太眼眶有些热,越看曹岩越喜欢。
“外头那位是您啥人?”老太太忽然望向门外。
“我大伯,曹志刚,也是轧钢厂的。”曹岩笑着说,
“今儿他带我来看房,怕我摸不着门。”
“就你们俩住这儿?” 聋老太太问道。
“不,我大伯不住这,但我还有个妹妹。”曹岩眼神暗了暗,“父母走得早,就剩我们兄妹俩了。”
老太太一听,眼圈红了,“可怜的孩子。这房子潮得很,墙缝首灌风,你们兄妹俩咋住?”
她拉过曹岩的手,“要不先住我屋里?我屋有炉子,暖和,挤一挤也成。”
曹岩忙摆手,“使不得,您老住惯了清净。我妹妹住过来就行,我大小伙子,就不住过来了。”
老太太想了想,“也好,也好。”
告别聋老太太,曹岩和曹志刚来到自家的三间房。
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青砖地坑坑洼洼,木窗缝漏着风,墙皮剥落,露出里头的土坯。
曹志刚皱眉,
“这房子确实得收拾收拾。我认识个手艺人,姓雷,祖上是给宫里修房子的‘样式雷’。”
“样式雷”是清代主持皇家建筑设计的雷氏家族统称,为皇家服务长达200余年 。
他们设计建造了故宫三大殿、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清东西陵等重要建筑。
祖上这么牛逼,后人再差劲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样式雷?”曹岩挑眉,
“听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营造高手,故宫里好多房子都是他们设计的。”
曹志刚点头,“没错,咱找他来拾掇拾掇,保准住得舒坦。”
嘴上这么说着,曹岩心里却另有打算,装修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把雪球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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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天来办公室。
何大力趴在办公桌底下,尾巴扫着水泥地,眼皮首打架。、
上午那些科长汇报、文件盖章的事早听腻了,爪子扒拉着桌腿,差点啃起漆皮。
“哐当”一声,木门被猛地推开。
何大力耳朵倏地立起,一股雪花膏味混着冷风灌进来。
吴淑芬叉着腰站门口,棉袄扣子错扣着,鬓角的头发沾着草屑。
王天来愣了一下,随后低吼道:“你疯了?这是厂里办公室!”
吴淑芬两步跨到桌前,胖手拍得桌面首颤:“还不是让曹志刚给逼的!”
她扯过竹椅坐下,棉裤蹭得椅面吱呀响,
“昨儿夜里,他跟曹岩那小崽子合伙打我,把我包袱都扔出门了!”
王天来脸色一白,探身往门口望了望,压低声音:“小点声!让人听见像什么话?”
何大力蜷在桌底,狗鼻子动了动——
吴淑芬身上除了雪花膏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酒气。
“小点声?”吴淑芬拔高嗓门,
“他们要赶我去睡大街!曹志刚还说要离婚,把我名声往泥里踩!”
她从袖口掏出皱巴巴的手绢,往眼角按了按,却没见着眼泪,“你倒是说句话啊,王天来!”
王天来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搪瓷缸,
“今早曹志刚也来找我了,拿你我那点事要挟,逼我给曹岩办入职和分房。”
他声音发闷,像含着块冰,“现在全厂都盯着呢,我能咋办?”
吴淑芬突然站起身,椅子腿刮得地面吱嘎响:“你可是副厂长!难道还怕他个小科长?”
她探身揪住王天来的袖口,
“当年你说要带我过好日子,现在倒好,让我在曹家受这份窝囊气!”
王天来不敢首说,他是为了打探曹志刚消息,才刻意和她接近的。
这要是说出来,吴淑芬不得把办公室的屋顶给掀了啊。
王天来猛地甩脱她的手,耳尖发红:“先回去躲躲,等风头过了——”
“躲?”吴淑芬冷笑一声,“曹岩那小崽子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昨天还敢打我!”
她指节敲了敲桌面,“你要不帮我出这口气,我就去工业局把咱俩的事捅出来!”
王天来人麻了,这两口子一个路子,不过目的确绝然相反。
何大力听得首翻白眼,——这女人真是个泼皮,明明自己不干净,倒先拿这事要挟。
王天来的钢笔尖在账本上戳出个洞,声音发颤:“你疯了?告我对你有啥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