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桌子被赵科重重拍了一下,他伸手掐住慕颜的脖子,声色冷淡平静却有意压住爆发的烈火,“你想做什么?”
慕颜没有反抗,她拧着眉,出声有些困难,“太师生气了?”
“我的人就在外头,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世上,就再没你宁倾愿这个人。”
慕颜笑了,随后痛苦地扭头,用不经意的视线透过大开的窗户瞥向对面的揽月楼。
刚好能看见她第三封书信邀约的人,卫鸷。
卫鸷站在房间的窗户前,隔着一条街,他看见慕颜被赵科掐着脖子,他瞪大了双眼,紧紧皱眉,随后立刻转身下楼奔向慕颜。
他不曾停留一刻,可在赶到揽月楼的时候,赵科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只剩下在大口大口呼吸,久久不能缓和的慕颜。
“愿儿。”卫鸷跑上前蹲下给慕颜轻轻拍着背,“是不是很难受?”
慕颜微微俯着身子,小手搭在胸前,神情并不舒服。
她扭头,卫鸷看见她眼睛里泛起波澜,心头一悸,心疼得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不哭,我在这里。”
慕颜伸手,犹犹豫豫回抱住他,得到这个不容易的回应,卫鸷就知道他的愿儿爱的还是他。
“阿鸷,我一点也不开心。”
卫鸷又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没事,我在。”
“赵科是不是强迫你了?”
慕颜点点头,“他让我跟了他,我不从,他便拿我出气。”
“还扬言要杀了我。”
“我好害怕。”
卫鸷咬牙,“他真是个畜生!”
年过半百竟还这般威胁一个才十几岁的年轻姑娘。
“愿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慕颜下巴搭在卫鸷的肩上,学着她姐姐的温柔,依人。
“可他好厉害,皇上都会偏袒他。”
“阿鸷,我真的好害怕,我该怎么办?”
“你帮帮我好不好?”
卫鸷真的好心疼。
慕颜抽出那本账册,塞到卫鸷的手上,仰着头看他,楚楚动人。
“你这般公正,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怀着期待的神色,“他若不受到惩罚,大晋百姓定会受他祸害,我也逃不掉的,他一定会先杀了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卫鸷翻开账册,惊得愣住。
随后紧紧握住慕颜的手,向她承诺,“这若是真的,我不会让他逍遥法外,刑部也绝不允许。”
“愿儿,你信我。”
慕颜点头,“我信,除了你,没人会这样帮我了。”
“愿儿,你知道吗?”
“自从听闻你要嫁给庭沄,我再也不能睡个安稳。”
这句话倒是没有骗人,他爱她爱的快要疯了,痴狂地伤害自已。
他给慕颜露出自已自残的伤口,他说:“我一日见不到你,便痛苦一日,只有这般伤害自已,才不会太过难受。”
“你可知我多想要你回到我身边。”
“我很想你。”
慕颜神色不变,心里却想到了姐姐。
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个男人负了她后又被钓成生生世世都离不开她的样子。
“我也想你。”慕颜摸着卫鸷的脸颊说,“阿鸷,我根本忘不了你。”
“你这样伤害自已,倒叫我心疼。”
卫鸷心头一软,眼底流露柔情,“这就够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我已经写下和离书,我不会让你嫁给庭沄的。”
慕颜眼睛动了动,而后抱住了卫鸷,“阿鸷,你这样真的好吗?你的孩子怎么办呢?”
“若是夫妻之间无爱,为何还要苦苦纠缠一生呢?”
“我喜欢的是你,我宁可割舍一切东西,也不想再放开你了。”
慕颜掐着自已的手指,心头扫过一丝讥讽。
既是宁愿割舍一切东西,为何当初还要辜负她姐姐,利用她姐姐当做自已入仕站稳的工具。
难道就因为他如今回了头,被死去的白月光训成狗,就配获得原谅吗?
错就是错了,慕家行事从不讲究改过自新。
既然她被阎王派来给他们收尸,那么能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慕颜假惺惺地用最能打动人的声音对她说:“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也便不再拖累你了,我便跟你离开这里。”
慕颜看着桌上特质的,乱人心神的熏香,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唇角。
——
第二日夜里,隋城掀起一波血雨腥风,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廷,皆不得安宁。
喧躁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惊动了栖息取暖的鹰鸟。
“快关起门来!这种好戏也是你能看的?也不怕掉脑袋!”
以为妇人将自已的丈夫扯进屋子里,不让他再探头出去凑热闹。
“你听没听说,太师府今夜被查封了。”
“什么?太师?”
“听闻太师勾结外敌是真的!不但如此,他还曾偷梁换柱动了大晋国库,在滦县贩卖私盐千万两!”
“条条皆是杀头罪啊!”
那些百姓半信半疑,有人将赵科当做敬仰的神人,有人看透权贵的险恶而不语。
“怎么如此突然,可有证据?”
“皇上下旨查封的,你以为真的会没证据?”
……
慕颜待她的小猫很好,按时回家给小猫喂食,快两个月的时间,它也被慕颜养得肥润可爱。
她是个会用玄道之术迷惑小动物的人,可这只小猫,当初是真心跟了她的。
就好像冥冥之中,它是上天派来逗她开心的吉祥物。
卫庭沄今日回来得很晚,辰时上朝,卫鸷上奏讽太师赵科,当众举出他的罪证,令大臣们都惊掉了下巴。
赵科也大惊失色,他不敢想那本账册竟会在卫鸷手里。
当时在太胤大殿,是卫鸷先站了出来。
“皇上,太师与蒙国勾结一事必有蹊跷,绝不可草草了事。”
“微臣如今收取太师罪证万千,还请皇上过目。”
卫庭沄站在群臣首位,他对于这场戏来说,完全是个局外人。
不参与,也不在意。
他认为有些人让府里那只狐狸杀,她会更满足。
赵科双腿弯曲跪地,面相谢昭,“皇上!请您明鉴!还臣清白一身。”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老臣绝不会认!”
裴逸是站在卫鸷这边的,而此事也是卫鸷和裴逸一同查的。
“太师难不成想说这账册也是伪造?且不说账册,难道连滦县记载了十余年的册子也是假的不成?”
赵科看向越王,随后不得已闭上眼睛,“皇上,这账册,根本不是太师府的。”
“老臣从前朝跟随先帝至今,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大晋的事,此次若是死,我也不愿含冤而死!”
谢昭这些年来如此信任赵科,无非是因为先帝对他的重视。
他这会儿看了卫庭沄一眼,想要让他说他是如何看待的。
可他连正眼都没看过来,一身玄色银纹衣袍,衬得他清冷又沉稳。
一朝帝师,怎么连句话都不说?
谢昭叹了叹气,下旨在半月内彻查此事,太师赵科暂且关押皇宫地牢。
可慕颜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她最喜欢在有准备下快速解决仇人。
所以她并不想再等半个月。
她去了卫家。
卫鸷得知慕颜来找他,高兴得不行。
他过去握住慕颜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凉,便温声问她,“是不是很冷?”
慕颜垂着眼睛看着两人交握住的手,摇摇头说:“不冷。”
“怎么今日来寻我了?”
“我睡不着,我总是害怕,我心不安。”
卫鸷瞧着她委屈可怜的神情,又是不忍心看。
“我答应你的,定然会做到。”
“别害怕,我陪着你便不怕了。”
慕颜叹气,“不,我还是会怕的。”
“你带我去见见赵科,好吗?”
卫鸷听慕颜话,带着她去了皇宫地牢关押赵科的地方,并下令让所有守卫退至门外。
没有谢昭的允许,无人敢对赵科动用私刑。
一路经过不少正被行酷刑的犯人,惨叫声不断,对于小姑娘来说定然是吓人的。
卫鸷担心他的愿儿也会害怕,时不时便看看她。
终于到了,也如愿看见被绑在架子上的赵科。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样,从未变过。
赵科看见他们来了,先是轻笑一声,随后说,“那本账册若是真的,你们觉得会落入你们手里吗?”
他一只老狐狸,怎么可能猜不到是他的新妾刘氏背叛他。
慕颜上前两步,靠近他,“无论账册是真是假,可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真?”
“那你们便等着,给你们十年,也未必能查出半分。”
慕颜知道他销毁过很多证据,那本账册也半真半假。
那又如何?
都杀人了,还要什么正道?
她对着赵科只轻轻挑眉,便让受到挑衅的他挣扎着要掐死她。
是卫鸷先将她扯了回来,护着她。
“狗男女,卫庭沄知道你们这般苟且吗?”
慕颜扭头看向卫鸷,她心慌的样子,“阿鸷,杀了他,我们远走高飞吧?”
“我们今夜就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卫鸷抚住慕颜的肩,嘴唇动了动,“愿儿,这……”
“你不愿意了?”慕颜睁大了眼睛,骤然挤出些泪水,“你又在骗我?”
“不是的,我……”
慕颜难以置信,独自拿起一把刀,说,“你还是靠不住,我就算信卫庭沄也不要信你了,骗子。”
卫鸷拿过慕颜的刀说,“愿儿,你不能这么想。”
“那我该怎么想?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你知道他多活一日我便恶心一日吗!”
慕颜的情绪彻底扰乱卫鸷。
“好,我们今夜就走。”
“我们杀了他,今夜就离开。”
赵科看着卫鸷手拿大刀缓缓靠近他,不由地心跳加快,心慌流淌在身体里的每一根血脉。
“卫鸷,你别被这个妖女骗了!”
“卫鸷——”
“噗嗤!”
鲜血四溅,赵科下腹被一刀砍入,他痛的睁不开眼睛。
而砍他的人是抢过卫鸷手中刀的慕颜。
她离他很近,为的就是让他在愤怒中死去。
慕颜用着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音量说话,“别忘了死后去给慕大人请罪,要跪在他面前说你赵科错了。”
“还要记得给我爹爹问声好,告诉他我爹爹,我替他拿回属于他的天下。”
赵科眼睛瞪得快要破裂,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慕颜知道,那是被气到怒急攻心了。
“噗嗤!”又是一下。
“对了,你的那两个儿子是我杀的,你喝的鹿血也是他们冻在雪地里的血。”
慕颜勾唇,“喜欢吗?太师大人,吃儿子血肉的畜生,可是你啊。”
“还有你的小妾,她今夜早产,她说,那孩子不是你的。”
“毒妇……”
慕颜捂住了眼睛,也捂住她得逞的笑意。
赵科啊,他终于要死了。
“阿鸷,我好残忍。”
在赵科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故意让卫鸷过来,握住她手上的刀柄,制造一个人是他杀的景象。
慕颜缓缓退后,一点一点退。
卫鸷最后补了两刀,彻底让赵科断了气。
他拧着刀,还在不停地安慰慕颜别怕。
“愿儿,他死了。”
“你这下可以安心了,我们也可以远走高飞了。”
“愿儿。”
没有得到回应的他回头,身后空荡荡竟无一人。
怎么会……
随即破门闯入的竟是数十个廷尉司侍卫。
裴逸手拿佩剑从外而入,看着惨死的赵科和满手鲜血的卫鸷。
他上前查看气息和脉搏,全都没了迹象。
“卫侍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