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才听闻有使者来访大晋,更令人大惊的是西城城门外一整条靠山的路都被雪堵得进退两难,被困于山脚的百姓达百人。
谋生的商人小贩懊恼得慌,偏偏大早准备的热食货物都无法进城。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东西该坏掉了!”
“我的妻儿还等着我拿钱买药回去呢!”
埋怨天灾的声音层出不穷。
朝廷听闻使者被困,立刻派了人去营救,慕颜一大早便出门取了几味药材,她不像是对旁的这些人和事多关心在意的样子。
取了药材,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她像平常人家一样进去买了几样卖相好的点心。
西城那处闹得慌,东城的太师府又静得人心慌。
赵科知道自已一夜之间丧失两子,很冷静的去上朝,他作为一国中饶有威望的大臣,冷静沉稳如死水也并不奇怪。
毕竟哪位计谋怀腹的朝廷权臣不冷血无情?
毕竟死的也不是继承他的嫡长子,其他人的死,不过是被毁掉一颗棋子。
他现在最在意的,是查出究竟是谁敢公然挑衅他。
然后,悄无声息的除掉那个人。
慕颜拎着东西回来,卫庭沄正靠在门边上盯着她的脚步。
慕颜眼睛一动,正好和他洞察的眼神相擦而过。
卫庭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买药?”
慕颜点点头,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是风寒加重了些,也不要紧。”
“大人今日不去上朝?”
“今日使者来访,上什么朝?”
慕颜进门把药和点心放在桌面上,还未回头,又听见卫庭沄说:“今早西城雪灾听说了么?看来你说得也不准啊。”
慕颜笑了,还有些又被怀疑的无奈,“大人,我又不是懂这些玄学道术的国师,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随口说说的话还能当了真?”
卫庭沄:“也是,你能懂什么?”
他直起身子说道:“收拾一下你那乱糟糟的头发,跟我进宫。”
慕颜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脑袋,耸了耸眉,哪乱了?
*
大晋和西域甚至是周边邻国的关系一直算是僵持,而此次郦北使者突然来访面临暴雪堵路的天灾,恰好说明大晋对于他们的来访并不欢迎,而这一切只能归结为天灾。
慕颜第一次入宫,她很规矩的跟在卫庭沄身侧。
大殿内很宽敞,金色幕帘后的钟鼓乐音频频传出,各色宫妃和贵女公主穿着靓丽又招人夺目的衣裳,像是要在今天和来访使者一较高下,彰显本国的奢华富贵。
但慕颜穿得素雅很多,毕竟是个未过门的夫人,这么看,倒像是卫庭沄亏待了她。
城中倾慕卫庭沄的女子实在太多,慕颜站在他身边就像被盯着的要死猎物。
其中有几个人,慕颜记得很清楚,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御史嫡女,甚至还有一个后宫宫妃?
卫庭沄还真是招人喜欢,连皇帝的妃嫔都没招架住。
她们大概是嫉妒得发疯了,凭什么她一个没有身份的野女子能被他看上。
赵科仍旧入了宫赴宴,丝毫没有将府中白事放在心上,倒是让人夸赞他沉稳。
慕颜对赵科还算是知晓一星半点,记得他从前很喜欢和自已父亲作对,可总是不自量力的说些漏洞百出的计策。
她正想收回视线,发现斜对面坐着的卫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慕颜没有对他留有任何回应,而是低头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而卫鸷并未因此收回目光,他贪恋看她的每一刻。
他多想让她回到他的身边来,继续温声唤他一声,“阿鸷。”
一向不将自已情绪外露的他也难免在自已心爱的女人面前失控,就像现在,他垂在桌下的手攥得生疼也无人知晓。
郦北派来的使者是两位将领和一位公主,大概是因为遇雪阻路这件事,他们面色并没有很恭敬和谐。
“见过大晋圣上!”
“使者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其中一位使者招了招手让人将觐见礼送上来,打开之后,里面装了两只玉白的象牙。
郦北朝认为象的珍贵的象征,在本国内宝贵得很。
谢昭自然是满意这份献礼的。
那位使者打趣又暗示自已的不满,“我们郦北对此次来访是诚心十足,只是大晋这雪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卫庭沄本以为慕颜会去仔细观察场上所有人,没想到侧首看过去,她竟在认真吃着桌上的糕点。
头都没抬一下。
她吃得很小心,举止文雅,规矩大方,也不像是商人之家粗俗随意的女子。
卫庭沄瞧见她尤其喜欢桃酥和栗子糕,吃完了便一手撑着脸。
“这么无聊?”
慕颜没动,“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卫庭沄没管她了,轻轻将自已面前的点心推了过去,像逗她玩似的,也学她撑了撑脸。
慕颜看见了,愣了下,而后把手放了下来。
方才使者那话谢昭只是中规中矩回了句,“自古天灾人祸难抵挡,谁也预料不到昨夜暴雪,使者今日刚到大晋,倒是大晋的不巧了,不过话说回来,听闻山间出来了难得一遇的白雪狐,这岂不是好兆头?”
大殿上有人拎来一只雪狐,场上人眼睛放了光似的盯着笼子里的狐狸看。
慕颜看那狐狸别致,白毛干净绒密,真漂亮。
使者听了谢昭的话,明面上不敢多说,其实暗里仍旧不满,“那这样看来,我们倒是不祥之人了?”
擅长通过人的神色洞察心思的人,早就能看出来的。
大殿内的气氛沉了半晌,外边的严寒灌入,突然,慕颜起了身,向着使者悄悄欠了欠身。
穿着打扮素雅清淡的女子在鲜艳的百花面前总是要更引人注意。
只听她到她说:“使者言重了,大晋暴雪造灾年年有,可翌日回暖之事并非撞了运气能年年有。”
“各位都深有体会,往日大雪寒冬冻死人,如今暴雪却并非让人觉着多冷,这是因为从前下雪时风大云厚,而此时各位可以看看外边,明阳高照,风铃平平,云浅气湿,正是回暖的前兆。”
“使者有所不知,大晋的白雪狐十分难遇,若非有运之人根本难求一遇,而今日雪狐在西城雪岭崩塌之前出现,岂不是正是告诉使者前方有阻,不可大意?”
卫庭沄抬眼,神色淡淡,静静坐在一侧听她有条有理缓和大殿冷僵不相容的气氛。
毕竟这回人是他叫起来的,他自然得听着。
“我还听闻,雪崩的另一侧,是距离西城城门最近之处,那处常常有外敌匪人出没,今日便有人瞧见了他们被厚雪掩埋,无可生还。”
“雪虽有一阻,却也阻隔了劫难。”
“都说落雪见晴天,瑞雪兆丰年。”
“使者此次来访大晋,理因为吉兆。”
慕颜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人更是以为这姑娘来历不简单。
她的确聪明,用一番最简单的话术化解了僵持,既不让本国失了大度,也免除了对方的不满。
谢昭笑了,看着卫庭沄不说话,似乎在同他说这不愧是他身边的人。
赵科和陆御史面面相觑,却始终猜不到卫庭沄身边带着这个女人究竟是为何。
使者笑道:“这位夫人说的,倒是有理,若是郦北能为大晋来年带来好兆头,也不枉此行!”
“敢问夫人是?”
慕颜浅浅笑了笑说:“并非权贵出身,乃为商人之女,帝师之妻。”
一句商人之女,惊了来访使者。
一句话说明大晋即便是商人之女,也能言谈过人。
虽然低下商人的后辈,但大晋的帝师名出大晋,他们还能不知晓他身边人的能力?
使者一手放于胸口,对慕颜有礼道:“原来是帝师卫大人的夫人,幸会。”
卫庭沄什么话都没说,直到慕颜坐下,他才说道:“匪人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