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睁开了眼睛,完全和方才透过门缝盯着她看的眼睛重合了。
他不说话,眼睛里本写着灭口二字,现下倒是没了。
慕颜叹了口气,“我帮了你,总归是欠我一个人情,你还要杀我吗?”
慕颜知道他让自已睡在这间本就有人居住的屋子,就是有人要取她性命,刚才还不明白这道士为何一定要让她死,现在明白了。
那道士要杀她封嘴,取血献祭。
道士勾了勾唇,指尖拨弄佛珠的动作还未停下,他说:“你聪明得出人意料。”
慕颜笑了,说道:“过奖了,是你破绽太多。”
“有吗?”
慕颜站着有些累了,大概是风寒开始让身体变得疲倦。
她随意拖出一把椅子,拿出自已的帕子擦了擦才坐下,一步一步揭开他的面具。
“第一眼见你我还没有怀疑,直到你将灯笼递给我,我看见了你手腕上的刀痕和佛珠。”
“你是道士吗?你以为你披着面具,就很难让人发现?”
道士顿了顿,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已满是茧子和疤痕的手,而他的面上却干净光滑。
慕颜接着说:“你这串佛珠新的很,说得不堪一些,这便是假的东西,你知道吗?”
她挽起衣袖,露出自已手上那串上了百年的佛珠,“这才是你想要的。”
“一个假道士,屋里烧了香火,日日盘着串假佛珠,无非是手上血命太多,夜夜难安,寻求个慰藉罢了。”
道士虽然知道慕颜已经猜出,可这么听她一步一步拆穿,他仍旧沉下了脸。
“我在竹林里看见那个人了。”
“他才是杀害了御史嫡长子的凶手吧。”
“你为了帮他,假扮道士,杀害了原道观的道士并埋尸于后山竹林,却向外传言说是道士下山济苍生。”
“究竟是谁,能让你如此维护?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是你的亲弟弟吧?”
道士瞳孔紧缩,沉沉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
怎会有人这样聪明。
从慕颜一开始进屋,他便是要取她性命,没曾想她竟去了竹林替他掩护,甚至是引开了裴逸,才让他轻易杀了那名坏事的侍卫。
面对对面人的不简单,他只能问一句,“你究竟是谁?”
慕颜:“你不用管我是谁,你该考虑如何让我替你瞒住这件事,也该想想如何还我恩情。”
她看见道士的眼睛动了动,想来是厌恶被人威胁的。
可是没办法啊。
慕颜说:“你若是还想要杀我,那只能看看我们之间究竟谁的本事更大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慕颜勾唇,“因为你们杀过的人,正好也有我想杀的。”
有句话怎么说,目的一样,那便能成盟友。
她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解,但她猜了猜,“你杀那些道士是为什么?”
她现下只能猜出一个原因,“你想长生不老吗?”
慕颜根据那假道士的面色变化就能知晓自已猜的究竟对不对,很显然,她又猜对了。
“真是贪心。”
他还算是坦诚,直接告诉了慕颜,他杀害过道士,是为了让躲在后山的弟弟饮其血而求长生,正是西域外史书所记载的一门方子。
而今日想过杀她,并未考虑过她能够看穿这些东西,而是因为她是一个极阴极净的姑娘家。
慕颜被他这极其荒谬的话说笑了,“好残忍。”
“长生这事我可帮不了你们,但杀人可以。”
那假道士撕开了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慕颜才终于看清他的脸,看着是个青年糙汉,长得倒是挺硬朗,不算清秀。
他说,他叫秦明,弟弟叫秦傅,是一对双生子。
慕颜说啊,真巧。
“我们是前朝县令的嫡子,楼氏利用强权欺凌我父亲,楼家嫡长子不但欺凌我的妹妹,还让人凌辱了我的母亲。”
“害我秦家家破人亡,他本就该死。”
慕颜听说过楼松的儿子,听说是个出入青楼的贵公子,常将楼中妓子强回家中,他闺中癖好奇特,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姑娘,多半活不久。
慕颜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可你也伤了无辜。”
秦明轻笑一声,“我们不无辜?”
“我为什么要怜悯别人?”
慕颜也并非什么善类,对于剩下没死的道士,她不过多的问,只是告诉秦明,这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不老的说法,别再愚蠢了。
“这能站在朝廷上的人,非险即恶,要除掉楼氏一家,光靠你们两个人太难。”
“所以你要帮我们?”
慕颜笑,“我劝你们最近别再做什么大动静把裴逸引来,他在查案这方面可不容易被糊弄。”
秦明垂眸,“他没你这么能洞察。”
慕颜没回他这话,接着说:“还有,要记得还我恩情,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暂且会一直待在帝师府。”
*
一个时辰后,庭尉司已经派人全面搜寻了后山,可却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寻到。
裴逸将慕颜送下山,顺着回府的路将她送到帝师府。
慕颜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奈何在下了马车之时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裴逸觉得她这样还挺可爱,但又有些可怜,“宁姑娘,回去记得喝些热姜茶暖暖身子。”
慕颜回头,眼睛也亮亮的,很漂亮。
她说:“今日多亏裴大人。”
“快些回去吧,披风你先留着。”
慕颜笑着点了点头。
府中大门还未上锁,翎儿心善,向卫庭沄求来的宽恕。
慕颜回到小院,翎儿还有些着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看见慕颜终于回来了她才放下一颗心。
慕颜用一种不解的神色瞧她,没想过怎会有人这般真诚,况且是对于她这种无名无分的野女子。
翎儿后来去给她煮了姜茶,拜卫庭沄所赐,她还是染了风寒。
沐浴过后,她披着毯子跪坐在火炉旁,手里还捧着一碗热姜茶。
没多久门又被人打开,慕颜抬眼,看见披着黑貂大氅的卫庭沄。
他那双眼睛实属是攻击性极强,他像只随时可夺人性命的豺狼虎豹,她是只缩在毯子里,身子还冒着点水汽,肌肤被热水烫粉的小兽。
“三个时辰,还以为是被野狗吃了。”
慕颜没有起身给他行礼,“托了卫大人的福,让我遇到了心善的裴大人。”
卫庭沄看见了架子上那件男子的披风,他说:“因为裴逸好钓,所以你把鱼钩抛给他?”
“嫂嫂这回又想钓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