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徽王殿下的指示,我等岂有不从。江大公子,请吧。”
见了玉牌,守围场的官兵自是行礼,退至两边,恭恭谨谨迎了江斐和阿酒入内。
江斐晃了缰绳,马腹,嘶声中,胯下银雪骢飒沓流星,踏入草场向密林而去,阿酒则紧随其后。
为首官兵目送后,策马道:
“尔等在此守着,本将去禀豫王殿下……”
江斐二人入林后,阿酒便将披风下老实缩着的阿黄放到地上,并让它嗅了嗅江绥绥的巾帕,由它在前引路,二人策马紧随其后。
天黑,密林更为寂寥,带火把照明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于是仅能以一盏昏幽的烛台照亮身前的路。
阿黄嗅觉灵敏,很容易便带二人来到那个坑洞附近,也就是江绥绥停留最久的地方。
江斐提灯,蹲身在坑洞旁。
灌木围绕遮挡,唯独一株被人掰得精光,得以为绥绥创造一条逃生之路。他也借此,更为靠近坑洞,探身观察着里面。
“公子千万小心。”阿酒担忧道。
江斐却稍稍抬手,示意他噤声,并让他替自已举着灯,自已则伸手摸了摸坑洞边缘的土壤,挽下一块在手里轻捻着,随后倒回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土灰。
这个坑洞很新,近似于猎人围困野兽所设,距离挖成最多不过五日。
此处是皇家围场,除圣上以外,便只有皇亲国戚有权入内,而在此地设下一个陷阱,无异于是要刺杀皇室,简直逆贼行径。
江斐又四处检查,惊觉一旁树上有多道绳子捆绑的痕迹。
他果断猜测,及腰高的那几道应当是燕燃月所做,助她安全抵达坑底,背起绥绥。至于下方被草丛掩盖的,与坦路对面一棵树下的痕迹正好平行,相连便能绊倒马匹或是人腿,人摔出去得方向正好是坑洞所在。
利用天生地养的灌木丛掩盖存在,又在坑底密布大小不一的尖锐石块,根本就是想让“猎物”进入陷阱后难以出逃,或是在里面自生自灭,又或是生生活埋……
牛皮卷轴诱导人避开大部队,从而引上危机四伏的山路,正常人都会悬崖勒马,及时回归平地。布局者猜中人心,相对于狭道,定会选择更为安全的坦路,并且出于惊慌,不会注意脚下,便用绳子埋伏去路,使之落入提前设好的陷阱。
一环紧扣一环,计策周密详实。
这绝非成鹤仪的头脑所能想出。
江斐握紧拳头,脑海里回荡起成鹤仪今日的话,说凌倾云在捡卷轴的时候将箭矢扎入自已腿根。
听着荒谬绝伦,哪有人会拿自已的性命开玩笑,可江斐相信她所说。
因为他与燕燃月兄妹告别时,听到二人对话。
燕燃月说,成鹤仪常年逃射、御二科,连拉弓上靶这样简单的事,她十有八九都会失败,这次竟然射到人大腿筋脉处。
他当时便留了心眼,临行前去问了两名太医,说箭伤是从正上方而来,并且伤势较深。
“阿酒,若有人站在你面前,持弓相向,你会不逃吗?”
“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阿酒又不是傻子。”阿酒不假思索道,却又意识到什么,“公子您是说……”
江斐点了点头,目光深锁在远处。
他双臂凌空前后展开,佯装模拟拉弓姿势,松弦,似乎耳边能传来划破长空之声。
这箭无论多大力度,也无法做到从正上方而来。
现在想来,也许,根本不是听到人来才兵行险招……
若他不曾推演错误,她与太监的对话便是要引成鹤仪上钩,只是算错了成鹤仪会将卷轴给了绥绥。
当她惊觉成鹤仪完好无损站在密林时,她便再生一计。
从撞成鹤仪的马,使之箭矢落地开始,已经踏入凌倾云的第二个计策,拿捏成鹤仪霸道蛮横的性子,捡箭矢走到相似距离,再让路过同窗做见证。
既能将自已放于受害者的位置,又能彻底把成鹤仪送上死门,还能让江家彻底厌恶成氏。
一石三鸟。
下手凌厉,却过于阴险狠辣。
幼时见过几面,当时只觉得这个凌五小姐眼底有化不去的阴鸷,不想过于亲近。可当母亲说着她在家中不受待见,想着她是母亲故人之女,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便照顾几分。
她回来之后眼神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阴云密布,她似乎变得温顺开朗,颇得母亲喜爱,有意让她嫁入江家。
彼时,他会因着体恤父母支撑江家三族不易,选择牺牲自已一人,为江家而娶。
而如今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不仅是因着凌倾云的手段,更多是因为……
他不想放弃天边悬着的一轮皎皎明月。
他曾将自已的心意埋藏于土壤中,不想任其发展。可她的喜笑嗔痴皆是天降甘霖,滋养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又在不经意间肆意生长,回过神时,已经萌生出红色的花骨朵。
她说,还是朋友。
该如何去定义这个词?
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可对于尚未开窍的燕燃月而言,却是一种极为亲近的称呼。除却父亲与兄长,她的身侧瞧不见比这句朋友更为亲近的身影。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坐稳这张名为朋友的椅子,蛰伏着,慢慢等着她长大,等着她能明白情为何物的一天,再……
近水楼台……先得月
江斐目光炯炯,对着阿酒道:“今日先回府,待明日一大早就去趟成家,同成鹤仪做一笔交易。”
成鹤仪的口供与医案,足以逼父母看清凌倾云的为人,他不愿多染上瓜葛,他要干干净净地站在皎洁月光下。
而成鹤仪也能凭此为自已鸣冤叫屈。
事不宜迟,需速速回府准备事宜,趁着还没有人来收拾残局前,先声夺人。
可当两匹马携一条狗重新回到出入口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江大公子留步,我们王爷这边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