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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八百个心眼子一头栽进实心砖里

崔铭拿着父亲手写的引荐书,策马离开了京城。燕燃月目送着那个人影逐渐缩成了小球,直至融于天地一线间。

身后长街,万家灯火,暖黄色笼罩。

她深吸一口气,从栏杆下来,来到江斐身侧时,福了福身。

“多谢江大公子出手。”

尽管记仇,可今日也是他替自已想了法子,这座由官员坐镇的门楼,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放二人进来。

连这一杆喧闹的铜锣,也是托他的福。

燕燃月凝视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而他依旧寡言少语,容色淡然,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江府的车就在坊市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去找苏姐姐……就好。”燕燃月指了指身后,略过他便要离开。

“其实……”

江斐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够着衣袖的一角。

“我出门着急,没带银两,江大公子如果需要酬金,还请宽限一日。”

燕燃月话语倒是坚决。

饶是江斐想说什么,却也咽下肚子。

“家中父兄还等着我吃饭,就先告辞了。”

燕燃月一脚迈入市楼里间时,瞧见门后抱胸偷听的程宿,他噙着笑,朝燕燃月挥了挥手。

“燕妹妹走好,下次见面可不要喊我少东家了,记得要喊程宿哥哥啊。”

程宿看着燕燃月下了楼梯,这才回头接下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一道道利刃恨不得剜下他的皮囊。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倒是要问你,你想做什么?”

程宿越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江斐就越难以安心,这人行为逻辑不能以常人思维看待,你看他风平浪静,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

“我能做什么,我看人小姑娘跑了两条街,急得团团转,出手相助还不好吗?”

“我忙前忙后,于是带着小姑娘往这条街赶,又是命人寻你来英雄救美,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那喜得金孙的常员外也是程氏商行的老主顾,这些消息,他当然知道的很早。

江斐沉默。

程宿闭眼,回忆起在马车上时端详过的那张脸,不禁赞叹道;“这小姑娘长得倒是真好看,同中原姑娘不太一样,这脾气呢也古灵精怪,煞是有趣。我可太喜欢了……”

程宿似乎看透了他,先一步摁住江斐的手腕,扼制住他的不冷静。

“话不要听一半呀,江斐。小姑娘招人喜欢,只是可惜了,是个不开窍的。”

“何意?”

“说得好听生性纯真,实则就是孩童心性,别说你这些弯弯绕绕的阴沟心思,就连男女之情,她都不一定明白的了。”

程宿摇摇头,扶额骂了句。

“真是造孽啊,江斐。”

八百个心眼子却一头栽进实心砖里。

江斐收回了手,鸦青色的瞳眸低垂。

他又何尝没发觉到,看上去聪明伶俐、临危不惧,可偏生玲珑心里少了一窍,惹人而不自知。

“罢了,天可怜见的。等你生辰那日,当哥哥的给你准备一份大礼,收了礼物可就不许哭鼻子了噢。”

程宿冲他眨眨眼,内敛着狡黠的光。

“不需要。”

江斐一阵恶寒,连忙回答,却并不能阻止什么。

程宿摇扇离去,又半途折返,捏了捏江斐的胳膊,狂摇头。

“难怪人小姑娘不喜欢你,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半点儿不如她当兄长……走了”

程宿走路也没个正形,长发在身后甩得飞起,他家那御马的小娘子就站在市楼下候着他,又被他自然地揽入怀中。

程宿倒仰头,冲着江斐做了个鬼脸。

可江斐半点儿不在意,只是挽起袖子看着自已的臂膀,似乎是清瘦了些。

他却不信邪,唤了市楼上值班的几人,与他们比了比。旁人肌肉线条分明,相较之下他更为纤瘦,与他们相比尚且如此,更别提燕羲楼。

他叹着,眼前似乎出现一道虚影,正叉腰大笑道:“我兄长天下第一好。江大公子哪有半点比得过我兄长。”

他揉了揉手腕,似乎想到了什么……

——

总考为期两个月,这率先考的便是射艺与御艺,今年立了新规定,这考法相较之前也更为严厉。

今年贺兰先生及其余几名骑射师傅会将所有乙殿学子带往指定地点进行考核,所有人当场抽签分为三组,分别前往三个难度不同的山头。学子们的第一重考核便是在一日之内成功策马离开密林,越早离开分数越高,在此基础上狩猎到的野物越多,评分则越高。

今年的考核地点是皇家围场,圣上历年秋狝的地方。圣上听闻孔大夫子的新规矩后龙颜大悦,感慨他的能力出众。并且主动提出相助,命宫仆们将最为凶险的山头围起,又将御兽院里豢养的幼兽放出。

燕燃月换上她往日所着的水红色骑装,乘着兄长那匹心爱的踏雪乌骓。这匹马极有灵性,能听懂人话,往日除了燕羲楼没有人能够骑上它。

昨日燕羲楼搬了把板凳去马厩,亲自拿刷子替它仔细梳毛,又是换了新割的牧草,好是一顿苦口婆心,这才让踏雪乌骓乖乖被燕燃月驱使一日。

燕燃月从签桶里抽了个最简单的山头,此地多为平坦山路,也没有过分弯绕扰人判断的地方。她正庆幸上天保佑,却看见苏迢迢面露苦瓜色,而她手中的签子正是最难的一条。

“阿月……”

苏迢迢泪眼汪汪,不等她继续开口,燕燃月直接暗度陈仓,偷偷在袖子里互换签子。

同样点儿背的小苦瓜还有江绥绥,可她就没有苏迢迢运气那么好,有个乙殿骑射最佳的燕燃月照拂。尽管有人替她悲哀,却没人有这个底气敢去挑战,拿自已的前途开玩笑。

江绥绥目光投射到燕燃月时,脸莫名涨红……

前几日是她自已找上燕燃月立赌局,要求与她再正大光明比试一次,无关兄长,仅关乎彼此。

这赌的便是二人总考的成绩。

老规矩,赢得一方可以随便提要求。

江绥绥这段时日苦练骑射,总算有点眉目,可当那个签子从筒中跌入她手心时,她顿时心慌手抖,斜坡、窄道、悬崖在她耳里盘旋,让她连上马都开始抗拒。

“江二小姐,听话。”

骑射夫子劝着,她仍是不动于衷。

成鹤仪闻言,忽然走近她身侧,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给她。

“收好了,千万记得要偷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