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拥有的远比别人多，为什么要陷入忧伤的情绪呢？”洛根塔娜揉了揉她的脑袋。
因为有很多人的降生，并不是爱意使然。她的眼神纯净而不染纤尘，正是从小在爱滋养的的肥沃土壤中汲取养分。
“侯爷、世子他们一直在爱你，还有你的母亲，她亦如是。她给你的爱，不比方才那对母女少，你长成如今这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夜，她直指斗场东家时，眼底的自信与坚定，无惧危险，和当年背摔盗贼的晁夫人如出一辙。
“我同阿娘很像吗？”
“很像。”
她原本并没有认出燕燃月兄妹是她的儿女，也正是那个眼神。
二人走累了，寻了街角一间茶汤摊子歇脚，她们点两碗雪泡梅花止汤。
去岁冬日的梅花用雪水浸泡，捣烂后加入蜜糖、紫苏适中，再以熟水一斗，冷定调匀，最终以油纸尘封埋入梅树下，待夏日取出，兑以井水，馥郁止渴。
待二人离去时，一辆紫篷马车徐徐驶过，与她们擦肩，在茶汤摊前几步止住，又回退至摊前。
一只纤细的手从车内将素色帘子掀起一角，江绥绥看着摊前标着所售卖的饮子，用稚嫩声音问着车内另一人：“母亲，暑气重，不如点碗雪泡梅花止汤，消解暑渴？”
车内，江母王品柔脸上已有细密汗珠悬垂，手中团扇也微微送风，闻言，她顺着车窗外望那茶汤摊子的酒旗与售品名录。
王品柔长叹道：“绥绥，母亲是如何同你说的？”
“不可食于外。”
从小父母亲便教导，民间饮食色浓味重，江家子女不可耽于享乐，尤其贪图口腹之欲。
江绥绥无奈，只得合上帘子。
“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荒废。”
王品柔将目光落在江绥绥耷拉的脑袋上，于是摇扇酸涩的手又用了些力道。只是视线中又隐隐看到车帘缝隙中，那块歪七扭八写着售品名录的木板。
她摇了摇头，正襟危坐。
———
燕燃月坐在自家梅子树下，手中难得捧着一本《礼记》，眼看着七月总考迫在眉睫，燕燃月心再大也不能轻装上阵。
临时抱佛脚，总比不抱好。
哪儿能跟崔铭似的。
燕燃月笑笑，却僵在嘴角，今日便是崔铭前往军营的日子，自此京城里又少了一名伙伴。
“小姐！老爷说您快及笄了，很多小时候的东西要给您放到库房里锁着。房间堆着的几个箱子红豆给您搬过来，您看里头的东西还要吗？”
她家大红豆平日吃得多，关键时刻一个顶俩，她将那个沉沉的箱子放在他身侧，里头丁零当啷杂物许多，而她抬起放下毫不费劲。
“离我生辰还远着呢，阿爹惯会给我添乱的，我背书都来不及。”
她躺在摇椅上，高声念背着，书中文字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摇扇送风是一下不落的。
“看看嘛小姐，红豆来都来了。”
红豆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小姐，蹲在她身侧，拿自已肉嘟嘟的臂膀蹭着她，撒娇道。
“一会儿，就看几眼。”
“那就……几眼！”
箱子打开，东西堆砌得满满当当，细细回忆，每一样虽然都没什么大用，却总有些难以割舍的回忆。
“这个我记得，康夫子罚我抄大字，我折了支笔绑在一块儿，写一次可以写两张！”燕燃月洋洋自得道着。
但是后续就是夫子发现其中端倪，比对之后，把燕羲楼叫到夫子院里劈头盖脸一顿“夸赞”，说侯府里出了个工匠。
“那个前几年苏姐姐照自已的大小给我纳得一双鞋，结果我脚大穿不进去。”
一双非常精致的荷粉鞋面，好看到燕燃月腆着脸又央着她做了一双，没过半年又小了。
“那这个呢，小姐。”
大红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搬出一架连弩，不知怎么一按，弩箭离弦竟擦着树干飞出。
离树干一步之遥的燕燃月还没吓着，大红豆自已先慌着掉了凳。
燕燃月松开她的手指，接过了那架连弩，调整完弓弦，将其架在自已小臂上朝着树干，按下铁锲。
“咻！”
没入树干，拔下弩箭后，一个黢黑的圆窟窿。
大红豆连连拍掌叫好。
“小姐好棒！”
燕燃月嘲笑她道：“大红豆你现在的模样像极了画本子里的狗腿子奸臣。这架连弩的发射销设置了特殊构造，只要对准，百发百中。”
“这么厉害的东西，是不是老爷给你的呀？”
燕燃月摇摇头。
“是……崔六给的。”
燕燃月十二岁生辰时，崔铭偷偷把她从宴上叫离，给她一个华贵的锦盒。当她打开时，眼前一亮。
是一只木质的简易连弩。
崔六他爹爱好收藏兵器。费了好些功夫淘到这张图纸，花了好些银钱去配置适合的银铁，又亲自三顾茅庐，去请一位做武器的老师傅制作此物。
他就把宝贝架在书房的博古架上一晚，第二日就失踪了，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要去报官。最后值夜的家丁怕事情闹大，说出事情全貌。
崔伯伯说，送出去的礼物断然没有回收的道理，又怕此物使用不当伤人，于是亲自拿磨刀石上门，把配置的箭头磨钝。
“不过崔六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被他爹揍的……一周没能下了床。”
燕燃月说着，声音逐渐轻了，摸索着箭匣上的磨痕。是崔铭做贼心虚在书房外绊了一脚，磕在门框上所致。
不就是为了给她庆生嘛，给自已整成那样。
可崔铭却跛着脚说：“你就说你喜不喜欢这个连弩，喜欢就行。为朋友两肋插刀，没什么的！”
燕燃月把连弩小心翼翼交给大红豆，脱兔般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空气里飘荡着她的回声：
“我出去一趟，那几箱子东西先堆在我院子里，等我回来再看！”
大红豆遥遥应声后，朝着不远处假山后的燕朝行了礼。
“老爷安好！”
燕朝背着手走了出来。
“好孩子，做得不错，今天老爷领月俸，让后厨买了几只鸡回来，晚上给侯府上下做顿好吃的。老爷特许，让后厨多给你分一个鸡腿！”
大红豆点点头。
“多谢老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