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江大公子要过生辰。”燕燃月笑笑，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物。
“江斐哥哥自小不喜奢靡之风，所以每年生日宴都是在府中小办，没有广发请帖。”凌倾云面露难色。
“不太清楚。既是他的生辰，届时托凌五姐姐替我道声恭贺。”燕燃月淡然回答，又挑不出错。
洛根塔娜由着裁缝替她量体裁衣，因着语言不通，中间交流时还花费不少时间。好不容易完成，她伸着懒腰走来，闻言借机道。
“所以你是江斐那小子的女人？”
她这一身都很素净雅致，倒是很像江斐的模样。裙边绣着花花草草，头饰无甚亮点，唯独那耳垂上的珍珠流苏，很是夺目。
北狄人讲话像把直刀，她们的语言里可没有什么红颜知已，只有喜欢的是与否。惹得凌倾云脸颊绯红中又有几分羞涩，连连扯了扯童姨娘的衣襟。
“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童姨娘虽也欣喜，面上佯装不悦。即便事情有了苗头，若双方没有正式订下婚契，还是不得作数。
无论如何，女儿的名声不能在外面被毁去。
洛根塔娜瘪瘪嘴，很是不理解：“承认关系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吗。是与否而已，不仅穿得像，连说话也同江斐一样的。”
弯弯绕绕。
洛根塔娜本想请她替苏娅量一下尺寸，却没曾想在边上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大致意思是，江斐寿宴请了她母女，没请阿月兄妹。
有一种说不清缘由的优越感。
她不理解的点在于，参加江斐的生辰宴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江斐又不是什么好人。
是阿月拼命救回来的人，事后江斐轻飘飘几句话就尽数夺去。也就阿月兄妹脾气好，不会同他计较。
况且阿月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去的理由吧。
赴宴的这种场合，她作为郡主也没少去，哪次不是假装笑着，还要忍痛割爱送份大礼。
她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更不可能是爱人，何必平白出点血。
就说中原白面书生心眼子多，但这中原纤弱姑娘也不遑多让。她同江斐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倒是绝配。
这衣裳，还是不劳烦对方了。
洛根塔娜回头，却见燕燃月思绪飞出窗外，唤了好几声才喊回她的魂魄。
“我有些乏了，咱们回了吧，阿月。”
洛根塔娜跟店员比划着苏娅的身型后，嘱咐几句，带着燕燃月走出成衣铺子，却见阿月心不在焉，频频回头看着那对母女。
“阿月，莫非你……想去？”
洛根塔娜不解环视着她，分明带着似有若无的失落。
听侯爷介绍说，他家这个二女儿看着个头高，实则才一十四岁。十四岁……还是活太少，没见过更多的男子。
可有她父兄这样一杆优秀的旗帜立在身侧，她怎么能喜欢上江斐那个白面书生？
“想去……哪里？”
燕燃月念着她的话，一脸懵。
“江斐的生辰宴啊，你这般失落，难道不是听了那对母女所说？”
闻言，燕燃月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江斐的生辰宴有什么可去的，我想的另有其事。”
是了，这样才符合燕燃月的性子。
燕燃月驻足原地，顿了顿，声音忽然柔和许多，她问道：“洛根塔娜姐姐，听阿爹说，你小时候来过京城，也曾见过我阿娘，是吗？她是什么样子的呀……”
彼时在铺子内，她看到凌倾云与童姨娘有说有笑，偶尔依偎在母亲身侧，偶尔又躲在母亲身后，那种独属于小女儿对母亲的娇嗔。
她承认，她很羡慕。
她忽然在想，若是自已的阿娘在，一切会是怎么样。
她只和阿娘相处了三年，她就离开了。在她仅剩的记忆，只有她大致的轮廓，唱跑调的睡前歌谣，以及……那写着燕晁氏的牌位。
她的离开很是匆忙，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所以她方才失神幻想，如果自已的阿娘还在，她是不是也会和她挽着手四处散步赏景，逛逛市集，累了倦了趴在她的膝头，由她给自已梳理头发。
结果发现，她想象不出。
“见过，是一个很……彪悍的中原女人。”
“彪……彪悍！？”
在阿娘未成婚之前是个行走四方的江湖侠女，可阿爹说了，她又是世上最温柔体贴善良的女子。
连燕燃月自已的三年模糊片段里，阿娘也是如阿爹所说那般温柔可亲。自已总是趴在阿娘的怀里，闻着她的味道，听着她的声音入睡。
无论如何，也难以和彪悍二字有所联系。
“这个狼牙吊坠你还记得吗，当年你爹奉命带着左金吾卫满城追捕盗贼，足足三日没回家。而你阿娘为了寻他，单手抱着你兄长在长街上等，却被那盗贼当做了人质。”
时隔多年，洛根塔娜仍心有余悸。
那盗贼见吊坠上挂满了珠玉，心生歹念，趁烟花盛放时一把扯下，却不曾想惹得是异国贵族。
当时牌楼下，晁夫人单手将襁褓中的燕羲楼护在怀里，脖子上被盗贼拿匕首抵着。侯爷爱妻心切，厉声喝令全体金吾卫中人不准迈近一步。
就在盗贼放松警惕时，只见晁夫人出其不意，捏住盗贼的手腕，以自已肩膀为支撑，单手将那盗贼飞摔了出去，又将他反手摁在地上，膝盖抵着他的脊椎。
速度之快之稳，连襁褓中呼呼大睡的燕羲楼都不曾惊醒。
无论北狄还是中原，都很难再找出一个这样的奇女子了。
“我的阿娘竟然……是这么帅气的吗？”
在她听来，彪悍就是英勇强大的化身。那道精瘦的背影，将一个成年男子过肩摔，还能护着怀中的婴孩。
燕燃月的小脸，随着她所说，逐渐舒展，听到最后，眼角的红润散去，自豪油然而生。
这些可都是父亲和兄长不曾提起的。
想着想着，燕燃月忽而又有些低沉。
比起与阿娘逛街，她更想让她亲自传授武艺，听她说说她当江湖儿女时的所见所闻。
可这些，终究是枉然。
忽然一个爆栗砸在自已额角，燕燃月吃痛看着身侧的洛根塔娜，一副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