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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你心里想的是谁呀

燕燃月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午后的模样。

她与兄长一同在烈阳下扎马步时,江斐从屋内迈了出来,径直越过众人,将一只小香炉立在院落中间,背身说是夫子有令,命他在此监督。

“还有半个时辰,香燃尽即可离去。”他的话似乎给燕燃月一碗强心药,令有些吃力欲倒的她重拾信心。

也是她无心一瞥,发现平整的青石板地面上他的影子摇曳,折扇翩跹处,并非他自已,而是那鼎小铜炉。

燕燃月原本只知是江斐出手,令这惩罚的时间大大缩短,好叫他们早些离去,可当回忆起他所站之处,燕燃月脑海里忽得一瞬空白。

因为在她记忆中,那明月清风般的白衣所立之处,并非院内凉荫,而是离她身前三步有余。

灼灼炎日,阳光晃眼,燕燃月只能记得他一身雪白衣裳勾勒着金辉,在微风中起起伏伏,他身型颀长,影子也就拉扯得远,恰好地覆在燕燃月的身上,就像一件斗笠,笼着她,替她挡住了大半的炙烤。

心中霎时间凝滞,随即噌的一声从床榻上坐起,浑然不觉心口加速跃动起伏。

燕燃月很是自责,方才暑气重,一门心思全在扎马步上,根本没在意他。可如今一想到江斐,满脑子便是今日对他所说的那些狠话,这份愧疚就更甚。

素来不爱开口的芋头闻言忽而皱了眉,心中有了一丝猜测,拉着红豆小声道:

“此事本与江大公子无关,可他突然出现,又是背身偷偷摇扇,又是替小姐遮挡日晒,该不会……”

红豆问道:“不会是什么?”

“当然是……哎呀,红豆你怎么这么不开窍!”

芋头突然红了脸。

“哦~我知道了!”

燕燃月眨眨眼,豁然开朗,却又道:“可这也不应该啊……”

芋头急了问:“怎么不应该了?”

她虽然伺候小姐的时间短,可她也是真正体会到小姐和其他东家的不同。小姐从不苛待打骂下人,犯了错还会替她们兜着,得着什么好东西了也会给她和红豆带上一份,是最最心善的小姐。

别人不喜,但芋头觉得自家小姐生得最是好看,五官立体却不具攻击性,在芋头心中配上皇亲国戚也是绰绰有余。

怎么就不应该了。

“当然不应该了啊!”

燕燃月锤手心笃定道,“我今天是告诉他将心比心,推已及人来着……可按照江斐的性子,定然是做不出打架这档子事儿啊!所以……”

芋头眨眨眼。

“所以江斐开窍了,他听懂我说的了!”

燕燃月双眼透彻,浑然不含半分杂质。

“读书人果然是聪明,一点儿就通。”

芋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都说丫头随主,红豆愚钝,她家小姐,也是个不开窍的混沌脑袋。

——

雁停湖上,画舫一只,笙歌不断。

舞姬上缠着绯色绫罗,兰指一捻,绫罗就随着姿态飞出,勾在程宿肩头,程宿执过她的手,一迎一推,将她推向舱内另一人———江斐。

他皱眉,堪堪避去,却也用扇柄抵住舞姬的纤腰,给予一个支撑,不让她摔在地上。

“还是江大公子怜香惜玉,不像我家公子,粗鲁得很。”

舞姬重新被程宿爱惜地揽怀里,他余光悉心替她将绫罗挽上肩头,拢上纱衣,舞姬低头娇嗔调笑。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看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有伤风化?”

江斐挑眉。

“岂敢岂敢,拿钱办事,你要的消息查着了。”

舞姬笑笑,识趣地将窗子合上,退出隔间掩上了门。

程宿把怀中的信笺推给江斐,食指戳了戳上面的亲启二字,江斐正接过,却见他食指使了劲,并未松手。

程宿笑笑:“怕你不敢接受这个结果。”

江斐:“怎么?”

“若我说,任坚的推测属实,你可会相信?”

江斐敛眸:“你什么意思。”

“当日殴打任坚的主谋就在场。在夜间,能如此明目张胆下黑手的,只有……”

程宿又一次点了点信笺。

在阒寂无声的夜里,即便捂住了嘴,套上麻袋,拳打脚踢和呜咽求救也是不可忽视的声响。附近是再寻常不过的民居,隔音效果再好也不至于没有一户向里正反映此类情况。

究竟是听到了不想管,还是周围居民也是帮凶,亦或者说反应了被压下了。

唯一能压下的只有……

金吾卫。

燕朝。

燕燃月。

这可真是刻意引导。

“几起袭击案的地点间可有联系……奸商。”江斐汗颜,又掏了张银票放在他手里。

程宿推了回去:“不差钱,先欠着,日后定有求于你。”

程宿又道:“信笺里有张京城舆图,案发地点我全标上了,反正我是瞧不出什么来……”

程宿见江斐毫不犹豫拆下,便不再阻止,舆图简明扼要画出每一坊以及四通八达的主路,朱砂所圈便是案发地,零星散布,毫无规则可言。

但江斐盖住一处后,程宿幡然醒悟。

他手所遮盖处,便是那日任坚被袭击的长庆坊东部民居。而其余几起案件,似乎都围绕着一处放射。

“如此,便不能并案分析了。”

江斐的扇骨有序地敲了敲,当务之急还是任坚的案子。

他记得燕燃月当日与任坚对峙时所说,长庆坊并非左金吾卫的辖区。而事实上,据舆图所绘,这一小块也算在左金吾卫的职责所在,只是前些年为了皇亲国戚扩建宅院动了布局,左右金吾卫为图省事,便私下定了长庆坊由右金吾卫顺路巡逻,与之对应的一处流民窟由左金吾卫代劳。

这事儿,算是秘辛。

若不是江斐揣测舆图良久,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块多余。

江斐抬眸,寒凉目光对准程宿,只见他吹着流氓哨装作很忙,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江斐嘴角微颤中,打开写了当日巡视领头之人名讳的那张,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

崔志人。

是六品右金吾卫司阶。

右金吾卫将军崔志胜的庶弟。

而崔志胜的唯一的儿子是———

崔铭。

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子,比燕燃月还小上两岁……

江斐很是意外,不知为何却松了一口气。

“好玩吗?”

程宿笑得开怀,桃花眼故作无辜道:“我只说主谋在场,又没说是谁,你心里想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