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燕燃月迅速抬脚,随意一块石子,石子在她的脚尖竟轻巧如蹴鞠,稍不留神已经脱离脚背,朝着任坚那只好腿飞射而去。
他猝不及防地吃痛一声,一个没站稳,竟从那一人半高的假山上踉跄跌落,一个屁股墩扎扎实实地摔在地面。
“这口恶气也算出了,兄长我们走吧。”
燕燃月拍了拍鞋面上的土灰,挽着燕羲楼转身离去,围观众人也纷纷四散,今日看了好一出戏。
却未料到身后的任坚恼羞成怒,他趁人不备之时,从长靴里抽出一把极为锋利的短刀,抬臂朝燕燃月兄妹二人便是扎去,眼神中尽是恨意。
——
葡萄藤架下一阵凉荫,孔大夫子悠哉摇扇,在摇椅上享受片刻清闲,听见两廊相隔外有嘈杂人声,便唤了身侧的孟桓奚前去一观。
孟桓奚才探去一眼,便心惊胆战,连连禀告所发生的一切,若不是燕羲楼警觉感知到危险逼近,及时将燕燃月推开,二人真要受伤了。
“你是说,任坚他随身带着短刀?
孔大夫子手中的折扇缓缓静止,搁置在腿边的矮几上,神色稍显凝重。
“桓奚,速去敲响青铜钟,让围观的学子散去。江斐,劳烦你去唤来侍卫……嗯,人呢?”
孔大夫子安排时转头发现,原本身后石桌旁坐着的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的书册甚至还未折角。
“我方才瞧江大公子从另一扇门跑出去了……还拿走了您的折扇。”
孔大夫子这才发现,手边时常把玩的那物也消失不见。
墙外,任坚偷袭二人扑空,燕羲楼眼疾手快朝他背后又是一脚,令他趔趄摔出几步,溅起一阵飞扬尘土,他吃痛,龇牙咧嘴冲围观中的几人道:
“愣着干嘛,还不快上!”
只见先前带头起哄的三人联合冲了出来,手中无一不拿着木棍,棍体被削得满是倒刺,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三人的脸燕羲楼并不熟悉,定是学宫外的人趁侍卫粗心之时混入其中。他尚未确定对手实力,只能警告妹妹躲在一边,不准她出来。
任坚不善武力猫在一边,仗着人多势众,燕羲楼赤手空拳难敌携带长武器的三人,只能严防死守,无暇进攻反击。
燕燃月无法眼睁睁看着兄长为自已受伤,慌神之际,不知何人横空抛来一柄折扇,划破长空,玄木扇骨很是坚硬。
她一把接过,以此为武器,手腕一转,朝任坚袭去,扇柄痛击任坚持刀之手,害他短刀落地。
燕燃月有武艺傍身,却还年幼,并非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
于是,对着瘸子的那条好腿又是一踹。
她用脚压着任坚的小腿,迫使任坚半跪在地上,她将扇角尖锐处抵着任坚颈外侧颌角下方。
“住手!再靠近我兄长半分,我便断他一条腿。”燕燃月威胁着,腿又使了几分劲。
那几人面面相觑,这才停下。
没一会儿,一队学宫侍卫赶来,听从着身后之人的命令,江斐神色凛冽,罕见有了怒意,声音低沉。
“将那三名外人拿下,押去京城府衙,交由府尹审判。你们三人……孔大夫子有请。”
那袭白衣的现身,令学宫霎时间陷入沉寂,猜测不断。
“怎么是江大公子?以往替夫子传令的,不都是孟桓奚吗。”
“许是此次事态严重,孟桓奚那小子压不住。”
窃窃私语间,江斐脚步停止在柳树下,不染纤尘的白袍与柳枝同向摇曳,手中持着孔大夫子的令牌,冷声道:“夫子有令,其余学子速回学塾,不得在此停留。”
他声音不大,却意外有威慑力,围观众人莫名一颤,不自觉地照做。
院中有一间单独的小瓦屋,是孔大夫子午休之处。此刻他正襟危坐,用石碾子磨茶,炉内煮沸的水光乍破,一柄七寸有余的古旧戒尺此刻正搁置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今日是燕二小姐先行动手,任某是出于自保这才反击,这些任某都会一五一十地禀告,孔大夫子为人做事公正,定不会畏惧强求有所偏颇。”
任坚甩袖入内,燕燃月则回瞪一眼,随着兄长进入,要将事情分说明白。
但江斐微微侧身,挡住了她仅一人的去路。
“面见师长,需正衣冠。”
他语气又恢复往日那般。
燕燃月点点头。
将方才打斗时散下的几缕长发挽至耳后,又低着头展平裙摆上的波痕,确认再三后,摊开手任他检查。
“江大公子,您看如何?”
她抬眸望向江斐,答道。
浓荫笼罩小院一隅,金辉匝在他的眉峰上。二人身距不过一步,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苍术松针之冽,有杜若蘅芜之清,在这炎炎夏日,却是独一份的致远宁静,正如他静默疏离的面容。
江斐没有答她,而是不起波澜地张口。
“为何要动手?”
燕燃月嘴角轻扬:“我小肚鸡肠、有仇必报,任坚冤枉我,我既然无法自证清白,索性做实。”
她笑得灿烂和煦,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
可江斐眸色更寒,声音更沉。
“你方才扇柄所指可是哑穴……”
燕燃月装傻充愣试图蒙混过关:“什么是哑穴,哑穴在哪儿?”
江斐并未多言,只是凝视着她。
任坚试图将此事闹大,面是指责燕燃月,话里话外却是将他和苏家小姐的事情宣扬出去。
任坚动手,燕燃月索性将计就计,将祸水东引至自已身上,好隐去苏迢迢的存在,保全她的名声。
堵他哑穴,分明是为了让他把话烂在肚子里。
江斐的目光使她的心思无所遁形。
院落寂静,时间也拉得漫长,江斐无声地透过双眼戳穿她的心事,她眼眸因慌乱而飘忽,因紧攥着折扇的手隐隐透出骨节的白皙。
“江大公子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觉得自已阴险狡诈,恶毒至极……
燕燃月有一瞬的失落。
但也只是一瞬,因为只要能护着苏迢迢,这些虚头巴脑的,她不在乎。
江斐的看法,她更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