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当日在成衣铺子里燕燃月曾给他留过一封信。
燕燃月哑然失笑，将求助的目光抛给凌倾月，她唇瓣稍启，似是对凌倾云说着“拜托拜托”。
凌五小姐和江斐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自已也算是她小半个骑射的师傅，她应当不会见死不救。
凌倾云垂面捂帕，展眉解颐，她也乐意还这份人情。
但江斐眉头蹙起，修长手指所执狼毫笔被他放在红木山状笔搁上，发出嗒的声响，气氛逐渐沉闷。
“孔大夫子如今要整顿学宫风气，若被他知晓，无论是你兄长还是我们三人，没有一人能保得了你。”
江斐正襟危坐，眸色凝重。
他话已至此，凌倾云又岂敢为她冒险，她不愿惹江斐烦忧，更不愿惹夫子们不悦。她的父亲还尚未重新在京城立足，她万万不能给他惹上祸事。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夫子们就快授课了，孟兄你与凌五小姐先请回吧，我随后就到。”江斐又回头紧盯着燕燃月，“至于燕二小姐，最多一炷香时间，将文章写完交于我。”
凌倾云还想说着什么，却被孟桓奚劝住，江斐外表看着温润如玉，可对于认定的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像块臭石头。
只能惋惜离去，她一步三回头，心中有几分不安，可当看到燕燃月，这份不安又放下，轻笑摇头。
不过是个只长了个头的小孩，她有什么可不安心的。
“是，谨遵江大公子的教诲，您请回吧，我写完一定交给你！”她别着嘴，像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地答道。
“我为何要走，我若是走了，燕二小姐不就白跑一趟了？”
而江斐双手抱胸，后靠在聚贤亭的倚栏上，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对所有事了然于心。
他鸦色眼眸似乎容纳了汪洋大海，深邃无边，海面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一旦人凝望久了，心中总有对未知的惧意。
“纸团是你写的！”
燕燃月忽而眼神一亮，把从前的龃龉和礼仪体统抛之脑后，带着几分乖巧的意味，小跑几步坐到他身边。
她身上没有熏香与香露的浓郁味道，只有清爽甘甜的橙花皂角芬芳，驱散躁人的暑气。
“江大公子，你知道些什么呀？”
她歪着头，清澈灵动的双眼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瞧，嘴角还漾着稚气而乖巧的微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江斐微怔，有过一瞬的躲闪，却又在退缩后对上她的视线，可这次他眸中的大海起了风浪，似乎有着要将一叶扁舟吞噬的嚣张。
“想知道，可以。把文章写完我就告诉你。”
燕燃月的小脸瞬间挂了下去，悻悻拿起江斐手边那支狼毫，二人身份倒转，她提笔写字，而他挽袖磨墨。
只见燕燃月洋洋洒洒大笔一挥，气势十足。
将她的名字写在落款处。
随即，便犯了难。
“一炷香时间实在太紧，我又没有江大公子七步成诗的能力??别说一炷香了，半个时辰我也写不出来呀。”
“那你想如何？”
要不命阿酒去买杯冰镇的乌梅饮子来？或许心情好了，笔下也有思绪了。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苏姐姐的，看别人的也行。”
“行啊。”
江斐竟然这么好说话的吗？
燕燃月正暗暗庆幸，接过江斐递来的一张纸??上面的落款写着两个大字，整篇文章也只有两个大字，崔铭。
“好的我清楚江大公子的意思了。”
燕燃月皮笑肉不笑，托腮思考着题目。
孔大夫子那日没有给予任何提点，只是在纸上写着“民”这一个字，说简单又虚浮囊括太多，说难又随处可见。
燕燃月愁得在废纸上画圈圈，圈圈叠加成个王八壳子后，燕燃月又忿忿想把江斐二字题在龟壳上，被他寒冽的眼神逼退。
可过了许久，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单手托腮，遥遥望着学宫外的天空，碧蓝如洗，远处浮云袅袅下是渐渐溢散的炊烟。
她似乎是有了主意，将那些乌龟图揉成一团，撇至桌边，重新拿纸，心中落定后，郑重其事下笔。
江斐见她胸有成竹，倒是有几分好奇，却被她捂住纸面，不给偷看的机会。
她写的很快，一炷香时间刚过，她便收笔，轻轻吹干后，趁江斐不备，塞到那些文章最底。
“我已经完成了，还请江大公子信守承诺。”
江斐让燕燃月把曲水流觞宴上她的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尤其是苏迢迢所述自已受伤的场景，分明是在鲜少有人前往的后院，滑倒后第一时间就被人所救，甚是巧合。
“瑞草魁居的东家与族中旁支长辈有姻亲关系，对那儿也算熟悉。当日我与绥绥到瑞草魁居时是巳时四刻整，绥绥说台阶上湿滑，让我注意脚下，当时我便觉得有几分异样。瑞草魁居每日辰时开张，洒扫仆役们清扫完毕应当是在辰时四刻，春末入夏天气炎热，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而地面仍旧残余洒扫的水渍。”
苏迢迢与燕燃月分开已过午时，正是日头最猛的时辰，洒扫仆役们根本没有理由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斐又想起那日孟桓奚所着的青绿色古香缎。
他说，他并不认识什么古香缎，衣裳也并非是他的，而是当日曲水流觞宴，他从恭房出来后与一名同乡学子不慎相撞，学子手中笔洗的水尽数泼在他的身上，对方很是歉疚，这才互换了衣裳。
笔洗中也全是清水，毫无墨色，那人端着前往恭房，根本就是蓄意而为之。
“你可知道那人姓名？”
“姓任，叫任坚，好像是朱州人士，说是家中务农。”
江斐抿唇，随后道：“若我没有记错，孟兄正是来自朱州孟氏的一条旁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