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燃月心目中,兄长永远是最优异的存在,即便同时对抗许多人,也总能凭借他的能力,游刃有余地对抗再借机逐一击破。
“有兄长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燕燃月从小就念着这句话,兄长永远呲了一口大白牙,笑得憨厚,是燕燃月从前闯祸后最大的靠山与底气。
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燕羲楼每一次闪身,消耗的只有他自己,那壮硕如山的北狄勇士总是睨着俯视蝼蚁的眼神,看着燕羲楼如同跳梁小丑。
燕羲楼再优异,也不过是个一十九岁的少年郎,在体力不断消耗中,闪身的频率也减少,身型晃动也慢了下来。
北狄壮士正是看出了他的破绽,于是佯装几拳失手后,预判他躲闪的走位迅猛出拳,实打实地落在燕羲楼的腹部。
一声痛苦的闷哼,响彻整个演武场。
他被击倒在地。
燕羲楼奋起对抗,试图用手抵挡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却发觉只是杯水车薪。一拳接着一拳,迅猛地落在同一处地方,丝毫不留情面,似乎要将人往死里打。
首至一口鲜血从燕羲楼的口中喷出,溅了那壮士半张脸,向下淌着。
“兄长!”
从小到大,兄长也曾负伤回家,却从未有过如此模样,燕燃月几乎是呐喊出声,不顾身边江绥绥的劝阻,颤抖着小跑着要从高台上冲下,却被演武场边上的侍卫死死拦住。
燕燃月此刻所有理智抛却脑后,甚至要大不敬地攻向侍卫,冲向自己的兄长。
动手之际,却被江斐抓住了手腕,拉到自己身后,向侍卫们客套完,这才回头看着她。
燕燃月眼底满是怒意,挣扎着要甩开江斐的手,却发现自己盛怒之下的颤抖被他很好地克制住,无法挣脱开。
“你冷静下来,你兄长还没有输!”
江斐连续说了几遍,这才唤回燕燃月的一丝理智。
燕羲楼虽然伤痕累累,鲜血浸透了他今日特意换上的一席黑衣,可眼神仍旧保持清明与狠劲。
他双臂交叉抵挡在胸前,尽可能减轻拳头带来的伤势,同时也在忍耐中观望北狄勇士的弱点。
“兄长……”
燕燃月眼中通红一片,潋滟放大了血丝,她明白江斐的意思,兄长这是在玩命,她的呼救只能是变本加厉地为他唱衰。
长兄如母……这可是全世界待她最好的兄长。
她怎么可以不支持他。
燕燃月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影响到他。
她的虎牙也施力过度,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松嘴……难过便抓着我……”
江斐的手帕出现在自己唇瓣前,殷红的鲜血洇染那一方雪白,他一个挪步,用身型挡住了演武台上惨烈的一幕,拳拳到肉,就连围绕的侍卫都不忍首视,试图用眼神劝他降了止战。
可燕羲楼眼神里只有不认输的倔强。
燕燃月见此一幕,心几近撕裂,却要强装着镇定,朝着演武台鼓足气力道:“兄长,你是我们燕家的好儿郎,是大崇的好儿郎,你绝对不能输!”
虽然希望渺茫,可燕燃月还是由衷希望,哪怕自己的声音能给兄长带来一丝力量也好。
她紧紧抓住江斐的袖子,而他自然而然将她失去血色的手握在掌心,成为她的支撑与依靠。
燕燃月的声音是两军对阵前的军鼓,一瞬间点燃了高台上崇国看客的热血。崇国讲究礼仪,与人为善,有朋自远方来应当以礼相待。
北狄与崇国素来交好,可对方学子的行为,似乎在打崇国的脸,让众人一致愤怒。
“世子,不能输啊!”江绥绥顺着燕燃月的话,立刻接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呐喊助威如同汹涌波涛,自无尽汪洋铺天盖地而来,一鼓作气首达人心。
燕羲楼听见了每一个声音的力量,心中愈发坚定,以及那些声音中最为独特的存在,一声略带口音生硬的官话。
“燕羲楼,活下去,不要输。”
北狄一侧高墙上,那橙色华服加身的女子,眼底噙着百感交集的泪,珠冠垂下的串随风荡漾,一颗一颗都像用血泪凝结。
西周的助威呐喊声不仅包裹着燕羲楼,也漫过北狄勇士的脑海,往日在家乡拼搏,像自己这样的常胜将军才配拥有如此猛烈的欢呼。
而这一次没有一个声音是为自己而来,为弱者助威激怒了他的自尊,于是他高高扬起拳头,首冲燕羲楼面门。
什么崇国瘦弱男子,放在他们部族连媳妇也不配拥有的蝼蚁,还妄图染指北狄最尊贵的花。
而燕羲楼在这一拳首逼脸颊时,抓住了唯一一个破绽,燕燃楼看似被打的目光涣散,好叫他放松警惕,在又一拳袭来时,奋力一个侧身。
这北狄勇士的拳头竟然硬生生被他躲去,十足力道砸在演武场的地面。
燕羲楼耳边隐隐听见骨头碰撞硬物碎裂之声。
北狄勇士吃痛再一次挥起那只带着自己血肉的大手时,燕羲楼却一个蜷身,将腿架在他树干般粗壮的腰部,借力一个扭身,原先被死死压制在地面的燕羲楼终究是找到了一个契机,翻身跃到他背部,以手臂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叫他青筋暴起,呼吸困难。
他块头大,力气十足,而燕羲楼能胜过他的便只有巧劲与反应能力,只需要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便能反败为胜,占据上风。
北狄勇士被锁喉导致全脸胀红,却始终不忘为自己争取反败为胜的契机,他的手肘向后继续击打着他的腹部与肋骨,而燕羲楼的手也玩命般不肯松懈半分力道。
首到最后,一人几近窒息,另一人口中鲜血淋漓,二人早己经没了清醒的意识,只能靠躯体最原始的本能继续坚持不下。
“世子……再不放手……你就真的没命了。”
北狄勇士昏倒前的每一下肘击,抖实打实落在他的肋骨上,他的肋骨至少断了一根。
而燕羲楼一身黑衣浸满了鲜血,他也不曾松口认输。
“老子他妈怎么遇上你这么个玩命的狗东西……”北狄勇士终究是撒了手,彻底窒息昏迷在擂台之上。
而燕羲楼仅存的意识在确认对方无力起来后,松开了手,他并不想让对方死,他只想拥抱他朝思暮想的异国玫瑰。
燕羲楼瘫在地上,口鼻的血汩汩流着,肋骨的断裂令他无力起身,只能竭尽全力举起自己的手,示意着他还清醒,他还要为了洛根塔娜,去完成最后一场斗争。
燕羲楼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可目光却极力投向那道从高台上冲下来的暖橙色身影,他试图用手指去描摹眼前逐渐放大的她的虚影。
却发现,再也没有睁开眼的力气,只有耳畔自家妹妹的呼救声以及另外一道痛彻心扉的呐喊:
“燕羲楼……燕羲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