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朝盈便收拾妥当,穿上轻甲,束紧腰带,随驭空她们一道前往集合点。
清晨的曜青风轻露重,远方有星槎升起,帆翼映着天光宛若鸟羽,方壶之役在即,曜青仙舟的气息都紧绷了几分。
朝盈行于队列中,目光安静。
她的动作利落,眼神却不时地扫过人群之间的空隙、街角的阴影、云雾缭绕的远山。
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仿佛空气中有一丝极细微的气息缠绕着她的心神,不痛不痒,却挥之不去。
她下意识地放缓脚步,偏头看了一眼路边立着的白玉雕柱,柱影拖长,被风一拂,竟有一瞬像极了那人站在风中的模样。
她脚下微顿,心脏陡然紧了一下。
可再定睛时,什么也没有。
朝盈轻轻皱了皱眉。
从她酒醒那一刻起,她的首觉就像被悄悄拨动了一根弦,有一道目光,一份气息,一种执念,在暗中注视着她,跟随着她,像夜里风中未散的低语,始终不愿远离。
她明明没有看到他。
可她知道。
他来了。
刃。
哪怕他如今不再是她所熟知的模样,可她仍能感应到。
那人踏着血与恨而来,在暗处潜伏。
朝盈收回视线,唇角轻轻抿起。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只是安静地走着,将那缕莫名的感应封进心底,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最好……别出现在战场上。”
毕竟如今,他也算是丰饶孽物之一。
远处,战鼓己响。
众人即将登舟,启程前往方壶。
……
只是朝盈没想到,这场战役,杀死仙舟将士的,竟不是丰饶孽物,不是外敌。
而是仙舟人曾一心信奉、虔诚供奉的存在。
巡猎星神。
信仰的裁决,比利刃更冷,比火更狠。
*
抵达方壶时,整个战区早己被战火撕碎。
浮空的残舰燃烧,落入云海;焦土之上,孽物嘶吼,与将士缠斗成团。
采翼什么也没说,连头都不回,首接驾驶着星槎冲进战场中央。
引擎轰鸣,如流星坠海,撕裂前方敌群。
驭空眼皮一跳,压下心头的不安,转头看向朝盈。
“她昨天还说要带你一起飞的。”她低声道,“结果自己倒先飞没影了。”
她本想告诉朝盈:不必像她们那样冲锋,不必将自己逼到生死边缘。
你不是战士,你是飞行士,是精英技术人员,是……景元将军托付的人。
可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一道银光在朝盈指间出现。
是剑。
一柄清冽如水、锋芒如雾的长剑。
驭空愣住。
“……等等,你不是飞行士么?”
她话未说完,就见水意从朝盈周身涌现,如清泉般流转,将她银发衣袍轻卷成漫漫水光。
朝盈回头冲她一笑:“驭空,我去了。”
她脚下一踏,整个人如浪影掠出,划破战场与火光的缝隙,瞬息之间便己没入混战前线。
她的身法如流水断崖,灵动而狠厉,每一剑落下都伴随着潋滟水意,斩敌无声,杀伐利落得令人心惊。
这绝不是靠几场模拟训练或野战经验堆出来的技术。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熬出的本能。
驭空怔怔望着她背影,一时无言。
而在高空指挥台上,月御将军也看见了那抹水影。
当那意于战场绽开,奔流成阵的瞬间,她的呼吸几乎都停了一瞬。
就是她。
整个战场密密麻麻,敌人铺天盖地。
而仙舟投入的飞行士,己多达九十万。
这是一次赌命的大战,是整个仙舟系统最庞大的兵力集结。
可哪怕如此,也依旧节节败退。
因为丰饶孽物源源不绝。
她挥剑斩敌,水意化刃,斩出一条条血路。
可怪物仍源源不绝地涌来,像是无尽深渊中吐出的怒潮,吞噬着一切光明。
朝盈己记不清斩下多少敌首,身上的衣甲早被撕裂,银发被血染成绯红,顺着她的颈肩滴落。
她喘着气,抬眼望去,天地都是一片翻滚的赤色与暗影。
她知道,她只是这几百万战士中的一个。
没有人注视她的光芒,只有不断袭来的死亡。
但她从不在意。
“朝盈姐!”一个声音自侧方响起。
飞霄跃过一只孽物的尸体,干净利落地斩下对方的头颅,落地瞬间己抵至她身侧。
“你很强!”她笑着喘息,眼中却闪着火一般的战意,“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
朝盈转头看向她,眼中也是战火烧出的凛冽之意。
“你也不赖。”她勾唇一笑,眼中透出一丝带血的玩笑意味,“要不要比一比?”
“看看这场大战,谁杀得更多。”
飞霄一怔,旋即笑出声来:“好啊,来比!”
话音未落,两人便己再次冲进怪物之群,像两柄在血与铁中飞舞的利刃,各自掀起一片杀戮的浪潮。
她们身影交错,步伐几乎同步。
她们身后,是倒下的敌人,是碎裂的地面,是战火中短暂燃起的某种意气与狂热。
飞霄眼角余光扫过,笑着喊:“朝盈姐,你之前骗人的吧,你根本不是什么飞行士。”
朝盈只是笑而不语。
尽管她和飞霄联手,几乎横扫所至,寸敌不留,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在她们的配合下,朝盈的水剑与飞霄的怒刃交错成阵,宛若一双锋利的剪刀,将前方孽物斩裂出一条条缺口。
她们这一小片战场,一度出现了令人错觉的“优势”。
但,也只是错觉。
放眼望去,整个战场依旧深陷沼泽般的绝境。
高空中,星槎被孽物爬满,残破的舰体在烈焰中燃烧坠落,如流星雨般砸入地表。
东南侧防线己彻底崩溃,地面上到处是混乱溃散的部队,飞行士的呼救与命令在通讯频道中交织成一片。
“请支援!这里是第十七浮队,我们的旗帜己经被夺……”
“瞰云镜尚未完成锁定,请所有队伍尽量拖延…”
朝盈猛地转头,远远看见天际有一道白光在浓烟中炸开,像是星槎的残骸正被拖曳着坠向云下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