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曹志刚突然笑了，眼角皱纹堆成褶子：
“行啊，你小子要是真改了，大伯给你当后盾。今晚别回去了，上家里吃饭，让你婶多炒俩鸡蛋。”
他敲了敲桌面，冲门外喊，
“老张！带小岩去职工澡堂洗个澡，再找套半新的工装来。”
老张是采购科的老师傅，见了曹岩首挑眉：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领着曹岩往澡堂走，路上拍他肩膀，
“你大伯整天念叨你，总说你要是肯踏实上班，比啥都强。”
澡堂子里热气熏人，曹岩脱了破棉袄，站在喷头下冲澡。
水流冲过脊背时，他盯着墙面上斑驳的水渍，想起上一世在大学宿舍洗澡的场景。
这具身体比原来瘦，肋骨根根分明，却有股狠劲——
原主打架时挨过的揍，倒成了现在的本钱。
工装是藏蓝色的卡其布，领口磨得发白，却洗得干干净净。
曹岩对着更衣室的破镜子系纽扣，发现这衣裳穿在身上，竟真像那么回事。
下班时，曹志刚拎着帆布包在门口等他。
两人往厂门口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传达室，王大爷正往门口挂灯笼，抬头看见曹岩，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
“乖乖，这是曹岩？咋跟换了身皮似的？”
厂区路上，几个工人交头接耳。
“这不是曹科长那混侄子吗？”
“可不，从前见着人眼皮都抬不起来，今儿咋腰板挺首了？”
“啧啧，这么一捣鼓，看着还挺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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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岩跟着大伯拐进家属院，青砖灰瓦的平房排成排，公共水房咕嘟咕嘟冒热气。
曹志刚推开门，屋里飘着白菜帮子炖豆腐的寡淡味儿。
“淑芬，小岩来了。”曹志刚嗓门带着笑。
灶台边，吴淑芬正往搪瓷盆里搓洗抹布，抬头扫一眼，胖脸耷拉着：
“米缸可都见底了。”
里屋门帘掀开条缝，一个瘦巴巴的小身影缩在墙角——
曹小丽攥着扫帚把，指甲缝里嵌着灰，见曹岩看过来，猛地把脸埋进衣襟里。
原主那些拳脚相加的记忆涌上来，曹岩喉结滚了滚，别过脸去。
“小丽，来吃饭。”曹志刚敲了敲炕沿。
小女孩浑身抖了抖，吴淑芬抄起笤帚疙瘩：
“没听见你大伯叫你？磨磨蹭蹭的！”
小丽这才畏畏缩缩蹭过来，眼睛盯着脚尖，离曹岩足有三尺远。
曹志刚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掏出个纸包，里头躺着半块酱牛肉，又摸出个瓷瓶——汾酒的香味儿漫出来。
吴淑芬眼皮一跳：“你藏的私酒咋拿出来了？留着过年喝不好？”
“今天高兴，得喝两盅。”
曹志刚给俩瓷碗倒上酒，扭头看见小丽还站着，“小丽，快坐下吃饭。”
曹岩夹了片牛肉往小丽碗里送，小姑娘猛地往后躲，碗沿碰着桌沿叮当响。
他手指悬在半空，心里暗骂原主不是东西，这么可爱漂亮的妹妹也下得去手。
吴淑芬在旁撇嘴：“别惯着她，整天就知道偷懒，衣裳洗不干净，煤球还摔碎半筐——”
“行了，孩子小。”
曹志刚打圆场，碰了碰曹岩的碗，尴尬笑笑，“来，喝一口。”
曹岩知道，大伯母为人霸道，大伯父又没有话语权。
小丽在这里过的并不好，这也坚定了曹岩尽快带走小丽的决心。
吴淑芬盯着桌上的汾酒瓶子，手在围裙上狠狠擦了两把：
“我爹下月过寿没酒喝，看你拿啥充脸面！”
说着翻了个白眼，眼角皱纹挤得像晒干的咸菜。
曹志刚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咳了两声：“孩子难得来一趟……”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吴淑芬抄起笤帚疙瘩敲灶台：
“难得？他哪次来不是空着肚子进门？当咱这是慈善堂呢？”
曹岩非但没生气，甚至还有点解气，要不是怕疼，自己都想打自己一顿。
为了缓解尴尬，曹志刚突然一拍大腿：
“对了，过两天等你入职手续办完，厂里给你分套房子。你现在住的地儿离厂太远了。”
曹岩抬头时正撞见大伯带笑的眼，喉结动了动没吭声 。
吴淑芬猛地转身：“分房子？想得美！那得是正式职工满三年才能……”
曹志刚夹着烟笑：“淑芬，小岩他爸是烈士，厂里对遗孤有照顾政策。”
吴淑芬手在围裙上蹭得哗啦响，嘴角往下撇，心里冒了酸水。
曹岩盯着小丽碗里的白菜帮子，轻声道：
“小丽，等哥房子下来，你就搬过来住，想吃啥哥给你做。”
小姑娘手指绞着衣角，猛地往后缩了半寸，眼睛盯着桌面不敢抬。
曹岩摇摇头，可见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哥哥是多么的失望和恐惧。
吴淑芬眼睛一亮，胳膊肘撞了下小丽肩膀：
“你哥跟你说话呢！他现在改好了，往后没人敢欺负你。”
竹筷敲着瓷碗边，曹志刚咳了两声：“孩子愿不愿意，咱别逼她。”
曹岩往前凑了凑，一脸诚恳，
“小丽，以前是哥混账，连狗都知道护着妹妹，哥却不懂事。”
这话一出口，屋里静了两秒。
小丽的睫毛抖了抖，指尖悄悄往曹岩的方向挪了半寸，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
曹岩趁热打铁：
“等哥挣了工资，天天给你买糖，再攒钱给你做新棉袄，咱不穿带补丁的。”
吴淑芬在灶台边摔了个搪瓷盆：“说得比唱得好听，真要能改——”
话没说完就被曹志刚瞪了一眼，吴淑芬慌忙闭嘴。
小丽忽然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曹岩一眼，又迅速埋下脸，耳垂却红得透亮。
吴淑芬擦了擦手，凑到小丽跟前，声音软了些：
“小丽啊，你哥现在改好了，跟着他能过好日子，啊。”
曹岩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笑得温和：
“小丽，哥以后不喝酒了，也不打人，咱回家，啊。”
小丽捏着衣角不说话，眼睛在曹岩和大伯母之间打转。
曹志刚敲了敲桌子：
“要不这样，小丽先跟你哥住段时间，要是他再犯浑，我亲自去接你回来。”
小丽抿着嘴，手指把衣角绞得发皱，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吴淑芬突然拔高嗓门：
“哑巴了？在我家吃白饭时咋不结巴？要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曹志刚咳了一声：“淑芬，好好说话……”
“好好说？” 吴淑芬甩过脸，
“她天天跟个木头似的，洗个衣裳能摔碎盆，扫个地能扬起半屋灰，留着添堵啊？”
“淑芬，你别逼孩子。”曹志刚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我没逼！” 吴淑芬推了小丽肩膀一把，“赶紧选！别让我数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