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故意说给姚桂兰听的，她也大概看出了曹岩的意思，不由得心底一动。
曹志刚的脸确更红了，狠狠的瞪了曹岩一眼。
“时候不早了，上班去！”帆布包往肩上一甩，脚跟转得比煤球炉上的铁壶还快。
三辆自行车刚拐出胡同口，曹志刚回头瞪着曹岩：
“你小子刚才咧咧什么？我啥时候认识肉联厂的领导了？”
曹岩叼着华子笑出俩酒窝：
“大伯您管他呢？咱先把面子撑起来，姚大姐高兴了，说不定就成我大伯母了！”
“胡来！”曹志刚拍了下车把，
“她真要找我要猪肝可咋办？总不能让我去钢厂锅炉里炼猪肝吧？”
“这事儿包我身上。”曹岩弹了弹烟灰，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该喝茶喝茶，该看报看报，猪肝的事儿，我比您门儿清。”
曹志刚盯着侄子嘴角的笑，轻哼一声跨上自行车：“少给我惹祸！”
脚蹬子猛地一踩，车链子哗啦哗啦响着蹿出去老远。
------
采购科办公室。
两间房子的大小，里面挤满了八张办公桌，两两相对。
曹岩新来，被挤在最角落，桌角正对厕所门，光线昏暗。
众人见状，纷纷低头假装忙工作，实则小声议论。
“嘿，听说那小子是曹科长侄子，走后门来的。”
“可不是，瞧那位置，够寒碜的。”
“咱们可得离他远点，听说是个混混。”
曹岩挑眉，假装没听见，摸出华子叼在嘴角。
何大力终于自由了，只要完成十盏燕窝的任务，想吃啥就吃啥。
现在，他正满西九城寻找的小母狗呢。
这时，副科长孙守业腆着肚子晃进来，油光满面，眯眼笑出褶子。
“同志们，来新同事了！”
他身后跟着个女青年，扎着麻花辫，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怯生生。
曹岩抬头扫了一眼，都不禁愣了一下，是挺漂亮的。
“这是陈诗雨同志，高中刚毕业，以后就是咱科的采购员啦！”
孙守业故意拍拍她肩膀，她吓得缩了缩。
“诗雨啊，你挑个位置坐。”孙守业笑道，眼神在她身上打转。
众人见状，纷纷交头接耳。
“咋是个女同志？女的能干好采购员？”
“厂里女柜员都少，何况采购员。”
“这姑娘长得真俊，要是给我做媳妇……”
屋里只剩两张空桌：
一张对面是个胖子，正盯着她笑，眼神油腻；
另一张对面是曹岩，正低头抽华子，烟气淡淡散开。
陈诗雨心里发憷，不敢看那胖子的眼神，快步走到曹岩对面坐下。
胖子脸色一沉，小声骂道：“妈的，便宜这小白脸了。”
曹岩抬眼扫了胖子一眼，嘴角勾起冷笑，慢悠悠吐出一口烟。
其他同事见状，有的低头憋笑，有的假装看文件，办公室里气氛微妙。
陈诗雨坐下后，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偷偷看了眼对面的曹岩。
只见他头发有些凌乱，叼着华子的样子透着股混不吝的劲儿。
孙守业扫了眼屋里，堆起笑：“同志们，新来的陈诗雨同志，都多关照啊。”
他拖长音，眼神在陈诗雨脸上打转，嘴角咧出褶子。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应付的“好嘞”。
孙守业又晃到陈诗雨桌前，低声道：“小陈同志，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去找我啊。”
陈诗雨缩着脖子点点头。
孙守业干笑两声，背着手晃出门去。
“嘿，金龙，这姑娘怎么没选你啊？”有人压低声音笑。
“这还用问吗？你看新来的什么模样，金龙是什么模样？”另一人搭腔。
吴金龙“砰”地合上账本，肥厚的手掌在桌上一撑，晃着膀子就朝曹岩走来。
他那身蓝布工装绷得紧紧的，纽扣眼都快撑开了。
“新来的，咱俩换个位置。”吴金龙居高临下瞪着曹岩，脖子上的肥肉堆出三层褶。
曹岩慢悠悠吐出口烟，抬头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吴金龙后脖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10块。”曹岩掸了掸烟灰。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管的滴水声。
陈诗雨攥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睫毛垂下来在笔记本上投出小片阴影。
吴金龙瞪大眼：“啥意思？”
“换位置，给我 10 块钱。” 曹岩弹了弹烟灰，“没钱就滚一边去。”
吴金龙张着嘴愣了半晌，突然拍着大腿笑起来：
“哈哈哈，好！不就十块钱吗？”
他掏裤兜时带出几粒瓜子，肥手指在兜里搅了半天才摸出张皱巴巴的票子。
十块钱虽然也不是小数目，但能每天看着这么漂亮的女孩，值了！
曹岩接过钱弹了弹，起身时顺手把烟头摁灭在吴金龙的搪瓷缸里，滋啦一声响。
他拎着帆布包晃到靠窗的座位，阳光正好晒在后背上。
这可是采购科人人眼红的黄金位置。
左手边就是暖气片，右手边挨着文件柜，
既避开了厕所的异味，又能将整个科室的动静尽收眼底。
“诗雨同志，你皮肤真白。”吴金龙搓着手凑近陈诗雨，汗味儿混着蒜味扑面而来，
“中午我请你吃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咋样？”
陈诗雨往墙角缩了缩，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她偷瞄了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陈诗雨。”曹岩的声音突然从窗边传来，“收拾东西到我这来。”
这声跟救命稻草似的，陈诗雨“噌”地站起来，笔记本差点带翻墨水瓶。
她低着头快步穿过办公室，辫梢扫过吴金龙油汪汪的鼻尖。
吴金龙猛地拍桌而起，搪瓷缸震得咣当响：
“曹岩你什么意思？耍我玩呢？”
曹岩正往新座位摆弄钢笔，闻言头都没抬：
“买卖自愿，童叟无欺。你买的是座位，又没买我对面坐谁。”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憋笑的咳嗽。
“你！”吴金龙气得腮帮子首抖，踹开椅子就要冲过去。
他二百多斤的体重震得地板咚咚响，活像头撒欢的肥猪。
曹岩轻笑一声，“我怎么着？”
吴金龙腮帮子抖得厉害，突然吼道：
“曹岩！别以为你是曹科长侄子我就怕你！我舅舅也是咱厂的科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