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检录过后跟着裁判进入场地，她才看了铅球长什么样。
很小一颗，四公斤。
她站在旁边，被遮挡得连裁判员都看不到。
报了这个项目的女生都比她高大，她很白很瘦，没怎么晒过太阳的软弱样，不知道的都以为她是个场外人员。
她的确就是个文科班来充数的，好几个校铅球体育生扔了大概有七八米，旗子插满了场地几乎没人能超越。
柯烬站在主席台的护栏边上看向田径场。
彩色观众席上坐满了人，运动会这天领导没管化妆的女生，突然多出很多面白唇红披卷发的女同学也不意外。
柯烬的手很随意地搭在护栏上，出太阳了，但天气依旧很凉，凉风混着阳光肆意地落在少年的身上。
过道上来往的人不少，也有不少女生会刻意往他身上凑近，好几次了。
他没再站着，拿了个通行证进了场地。
走到女孩身边，扯着她手腕带到遮阳伞下，“阴凉的地方不会站？这么喜欢晒太阳啊？”
看到是柯烬，岑溪愣了下，“今天不晒啊。”
裁判员:“十六号，岑溪。”
到她了，她有点紧张。
拿起球的时候她才知道竟然这么重！
她也不想这么多了，托起来，闭着眼睛就扔了出去。
“啪！”
裁判员:“一米六。”
岑溪:“……”
柯烬就站在后面，他笑得肩膀都在抖，“是你扔铅球还是铅球扔你？”
细胳膊细腿的，瘦得不行。
岑溪耳朵有点烫，她不想理柯烬。
她就走了个过场，结束了就去跑道起点等林筱棉跑三千五了。
林筱棉扎了高马尾，发尾微卷，自然地垂在脑后。
她单手叉腰，感谢今天凉快的好天气，岑溪是没看出来她有多紧张，反而是满脸自信，势在必得。
她喝了一口饮料就上了道，“宝贝我上了，等着我噢。”
岑溪点点头，“你肯定行，但实在难受不可以硬撑知道吗？”
“那当然了，不至于用命开玩笑。”
许博睿在旁边候场，女子预决赛结束接着就是男子。
信号枪声响起的时候，，二十多个女生争先抢后跑出去，林筱棉前两圈都抢先跑在第一，但拉开的距离不多，但第三圈的时候已经被后面一位超过了。
岑溪看她因为跑得呼吸错乱的痛苦神色也慢慢皱了眉。
许博睿在她跑到起点那段路，看到她已经累得嘴巴微张，却还想着要跑过第一的劲样，他动了动唇，蹙着眉，目光凝聚，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
天上从东边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太阳，遮了又现，现了又遮，却始终没下雨。
林筱棉已经掉到正数第四，她体力已经没了，完全靠着意志和那点必赢的心撑着。
对，她就是不想输。
但她感觉下一秒就要晕死在跑道上了，腿贼软，整个人像飘起来一样虚。
还有两百米。
一百米。
她紧闭着眼睛，提速超过了第三名。
九分二十六秒。
腿虚虚迈过终点的时候，岑溪刚伸出手要抱住林筱棉，手刚伸过去，她就落入了别的怀抱。
岑溪:“？”
边上来了一阵起哄声。
许……许博睿？
林筱棉双手勾着他腰，靠他支撑着自已。
岑溪愣住了，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扶哪，她说，“我来吧，你们不方便。”
许博睿摆了摆手，“是她不松手啊？”
岑溪拍了拍林筱棉的背，“棉棉？”
许博睿:“算了，我心肠好带着她走走，要不然死了还得赖我。”
长跑完不能直接原地休息，要走动，许博睿带着怀里的女生，慢慢挪动到人少点的地儿。
岑溪跟在他俩旁边，感觉自已像个电灯泡。
林筱棉缓过来了，抬头一看，她身子一怔，神情错愕，手还搭在男生腰上，“怎么是你？”
“大小姐，你自已选的你还来问我？”
“你扑我怀里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林筱棉:“……”
她默默松开手，转过身扑向岑溪，还在他耳边轻问，“他说的真的假的？”
岑溪抿唇点点头。
林筱棉捂着脸，“哎呀这么尴尬，丢死人了…”
怎么能扑对手怀里了？
“我刚跑了第几？是第三不？”
岑溪:“嗯嗯，好厉害。”
男生的项目开始后，岑溪已经回了原点。
跑道上有三位少年特别显眼。
柯烬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白T，清爽干净。
他往跑道内侧走了几步，随手将外套扔在岑溪的怀里。
“真不一起？”
岑溪温吞道，“真的跑不了。”
三千五下来她会把命交代在跑道上。
体力也太差劲了。
柯烬偏头笑了下，“行，那你在终点等着我。”
高二男生这组开始后，内场突然就多了很多人，有些不内敛的女生大喊着柯烬的名字。
很放肆，不遮掩，太疯狂。
观众席上很多学生已经趴在护栏边上只为了看得更清楚。
不光是女孩子，男生也不少。
还有在草坪外侧拿着相机跟着跑的。
广播也投了很多给他的稿子，一一在这个时间段被霸占。
林筱棉听着广播站激情播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稿子和情书有什么区别啊？广播站不审核一下？待会叉哥来了不得一锅端了呀？”
“表白也私下做吧，把广播站当她发骚大床房了？”
话有点粗俗。
岑溪:“可能私下他不会收，或者接触不到吧。”
“你真信他没谈过吗？”
她又说，“我反正不太信。”
“柯烬虽然在学校里面是个优等生，但我听说他私下很会玩。”
林筱棉悄悄在岑溪耳边说，“能把人玩死的那种。”
岑溪惊了一瞬，觉得这话有点过了，“没这么夸张吧。”
岑溪不了解柯烬的私下，他也的确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但那天在酒吧门口遇到的那群人，也确实很杂，很乱。
广播站:【请场内各班同学不要跟跑！不要跟跑！不要影响运动员，保持良好秩序！】
岑溪捏着ccd，她扭头往对面跑道上的少年望过去。
他跑得不快，不像他前面那几个为了第一拼命跑的男生。
快要结束了，他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直匀速，超过了前面几个体力不支快速慢下来的男生。
直到超过第一名，观众席的人都撕破喉咙了。
“柯烬！！”
林筱棉闭着眼睛捂了一边耳朵，“不是这群哥姐们疯了吗？”
柯烬已经拉开第二名有快一百米的距离，岑溪见她快到了，想往离终点更近一点的地方走，还没走几步，就被跟跑的人撞掉了手机和相机。
甚至连她这个人都差点摔在草地上。
她蹲下，手刚碰到相机，手指就被人踩了一下。
有点疼，但她没有因为条件反射收回手，而是快速把手机相机都捡起来，走到人少的地方拍了拍手机相机上的碎草。
屏幕这时候亮起。
她点开。
陈嘉言:【小溪，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受伤了，在跳远场地。】
……
还剩两百米的时候，柯烬就看见岑溪一直低着头看着手机。
后来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再后来被群人挡着，他看不见了。
直到他到了终点，在拥挤的终点，抬头看，女孩在跳远场地的休息处。
她微弯着腰，看着她面前坐着的陈嘉言。
柯烬跑完没有很累，但他有点不爽。
岑溪甚至是拿着他的衣服去找了别人。
真行。
“柯烬，你要喝水吗？”
女生把水递给他，直到看见少年目光冷戾吓人，她默默收回了手。
林筱棉往后面几名看了看，她现在只想知道许博睿的名次。
他和潭遇差的不多，潭遇放慢了点速度等许博睿上来，“你不是要跑前三才能赢吗，你先走。”
“不用。”
潭遇:“什么不用？你想要当林筱棉的狗？”
“你再磨蹭，第五就追上来了。”
许博睿:“别废话了，快滚。”
潭遇一脸懵，这哥们脑子跑掉了？他骂了句神经病就跑往前。
林筱棉站在终点还窃喜，歪着脑袋看许博睿很慢很慢抵达终点。
第四名。
她双手交叠，还想着笑两声，没想到男生拐了一圈直接扑她身上。
林筱棉面色一僵，心跳错乱，她立刻推了推他，“你有病啊？你抱着我干什么？！”
“别吵，你刚抱我了我抱回来怎么了？”
“就能你占我便宜我不能？”
林筱棉，“谁稀罕啊。”
许博睿:“我稀罕行不行？”
“……”
林筱棉后来腿都酸了，这人看着瘦瘦的，怎么这么重，她戳了戳他，“你好了没大少爷？这么虚要不我给你推荐南门门口那百年老中医。”
许博睿笑着站直，“我不虚，但我输了。”
林筱棉没听他说话，顾着自已拍拍衣服，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得不行。
许博睿抿着唇不语，只能刻意去避开目光。
*
陈嘉言的膝盖破了皮出了血，校服裤腿上，鞋子上还沾了场地的沙子。
岑溪给他拍了拍，和他去了校医室，在路上她就问了，“你们班里这么多男生，没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去校医室吗？”
“他们不喜欢我。”
岑溪听到这话，沉默了很久。
陈嘉言:“但我知道，你不会厌恶的，对吗？”
岑溪:“我当然不会，你是我的家人。”
陈嘉言唇角抽了下，看着女孩手腕上还挂着柯烬的衣服外套，他说，“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讨厌我吗？”
岑溪看向他却不说话，见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因为我的出身，因为我的性格，因为我的成绩，因为柯烬。”
“因为他讨厌我，而所有人都会向着他。”
“所以一开始我很反对你和他接触，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为人，但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已，不受伤害。”
他见岑溪不说话，他问，“你会因为他也像他们一样疏远我吗？”
岑溪:“我不会的。”
把人送到校医室，女孩才匆匆回到田径场，她看了一圈，看到柯烬站在物理楼露天楼梯道最顶层的护栏边缘前。
楼上风很大，也很冷，他还穿着半袖。
岑溪才刚上来，鼻尖已经被凉风拂红，额前的小碎发遮挡她的眼睛。
柯烬没有看她，尽管她已经站在旁边，抱着他的外套，还有一瓶饮料。
岑溪先把外套递给他，“你把衣服穿上吧，这里很冷，你刚跑完步，容易感冒。”
柯烬没接，他哼笑了声，“让你来，不来，没喊你了倒是赶着贴上来。”
旁边站着另一个女生有点不知所措，她刚才递给柯烬的饮料，他已经拿在手上了。
岑溪吞咽了一下，“我刚才——”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