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撇了撇嘴,“真的吗?”
她拉长了声音,“卫二公子好残忍啊~”
在一切都看似平静的时候,船体下已经有了不少波动。
江面上的雾气已经让人看不见前方朝廷派下的巡查船只,只能再朦胧中隐约瞧见船帆上的黄灯。
船已经到了峡谷最窄的地方,过了这个关口就算是到了滦县的码头。
突然“嘭——”的一声,船体剧烈晃动了一下,慕颜差点没站稳,是卫庭沄拽住她的手。
船舱里跑出来几个人大喊,“蛟神来了!蛟神来了!”
“快!快将贡品献出去!”
他们一刻不曾犹豫,将粮食金银首饰通通扔了进去,水下动静果真小了。
慕颜站在船头边缘凝视下方,前脚刚踏出一步就被卫庭沄拽了回去,“你做什么?”
“不要命了?”
他冷着脸道:“先进去。”
慕颜垂了垂眼,往里走,其实她根本没听他的,悄悄跑到船末,船体又开始晃动,甚至能听见船底不停的撞击声。
“蛟神怒了!它要吃人!”
慕颜眼睛一动,单手扶住铁栏,随后一把将面前的两个男人推了下去。
水面激起更大的水花,起先还能浮出水面模模糊糊喊着救命,没多久就像被什么东西拖下水去。
慕颜稳住了身子,仔细盯着水面动静从何处到何处动,记住水面波动的轨迹。
慕颜弯着身子,后一秒就跳了下去。
“宁倾愿!”
卫庭沄眉心跳了下。
莫九所在的朝廷护送船只已经过来了,他面色有些凝重,“大人,有刺客。”
那刺客明摆着是冲着卫庭沄来的,只不过发现他并不在那艘船上。
卫庭沄看着没了波动的水面,问他,“可有活口?”
“回大人,那些人水性极好,身手也不差,他们发现您不在船上立刻下了水。”
卫庭沄面色沉冷,声音淡淡,没有一丝温度,“靠岸,立刻。”
身后不知是哪个人,慌慌张张喊了声,“不能靠岸,那是个鬼村!”
“那是个鬼村!”那人喊着跑过来想要制止掌舵人。
卫庭沄冰冷修长的手指掐住他的脖子,轻易将他脑袋摁在船体坚硬的边缘上,“再吵,你就先下水。”
……
慕颜跳入水里的时候,在黑暗的视线中隐约看见船底下铺着一张巨大的网,而水下也根本没有什么怪物,不过都是人为的东西。
水很冰,她尽快游到岸边,上岸后,她的唇色已经淡如白纸。
岸上是一片幽深的林子,什么动物的叫声都有。
林子里似乎没有一丝温度,阴冷无比,倒真像是鬼魂飘飞的地方。
慕颜并不怕鬼,因为她本身就懂得些歪门邪道。
她其实不太能看清楚路,这似乎也没什么人走过的痕迹,倒是有很多狼的脚印。
空气中混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她每走两步就能踩到一块白骨,她蹲下看了看,确定是人的骨头。
这里若不是乱葬岗就是一些好奇来此地而因为失温冷死的人,甚至是被野兽咬死的短命人。
四周都是雾,鹰鸟猿狼的叫声越来越近。
慕颜没再往前走,她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拔出了匕首,要么等雾气散,要么只能等来吃人的恶狼。
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周围已经没了狼的叫声,前方的枯枝草丛动了动,折枝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出现的,竟是一匹龇牙咧嘴的公狼!
慕颜其实并不意外,她也猜到这个地方必然危险,可她还是来了。
现在她想的不是要怎么逃出去,她很淡定,她在想,曾经父亲为了朝政与百姓行走天下视察究竟受过多少苦,而他的心血又被多少人所辜负。
慕坤是来过滦县的,不过他并未将和赵科的渊源告诉过她,很多时候都让她当做故事听听。
慕颜和那匹猛大的公狼对视,她面色依旧平静淡定,手上握着的刀却越来越紧。
就在狼逼近她之时,她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了一步,纤薄冰凉的背嵌入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她警惕地扭头看过去,刀刃还未出手,已经闻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气。
“卫大人?”
卫庭沄手上握着一把长剑,他盯着前面那匹凶神恶煞的狼,将慕颜带到身后。
狼体很大,它张大了嘴朝天吼了一声便立刻冲了过来,卫庭沄第一次在慕颜面前毫不掩饰自已的剑术。
狼口咬住了剑锋,卫庭沄用力抽出,削掉它一只耳朵。
公狼怒吼,锋利的牙齿流下黏稠的口水,两只眼睛已经充血而变得猩红。
慕颜站在后面看卫庭沄的剑术,这根本不像是短时间能练出来的功夫,更像是从小练就的,出剑的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无法看清。
难怪这么多刺客竟无一人能杀了他。
即便他身边没有暗卫,凭他一个人,他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慕颜似乎并不担心卫庭沄的安危,扭头转身就走,可没想到身后竟还有一匹虎视眈眈的母狼。
慕颜眯了眯眼,那匹母狼已经朝她扑了过来。
“嗷呜——”
慕颜吞咽了一下,躲开。
母狼像是护崽的疯狗,很迅速捕捉慕颜的方位猛地撕咬过来。
她身上衣服的水还没干,那些重量成了她的负担,以至于后来的一次没能迅速躲开,被母狼扑倒在地上。
慕颜用手掐住母狼的脖子,它的体型不如那匹公狼,但力气依旧很大。
像个男人一样的重量。
慕颜抵住母狼的头,拇指、食指、中指皆摁在狼体最薄弱的穴位上,她凝视着狼的眼睛,在它的眼前画了个符咒。
母狼盯着慕颜,眼前一闪而过的眩晕,可只是一瞬,便没了作用,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
慕颜皱了皱眉,母狼见了血,而血作为符咒的引子,让它的咬合力减轻了不少。
慕颜右脚往前一勾,翻了个身坐在母狼身上,将它压在身下,手上的刀一转,丝毫没有犹豫地向下重重刺去!
母狼的脖子被刺开,一片鲜血溅了出来。
卫庭沄找过来的时候,看见慕颜跪坐在地上,而她身旁还有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母狼。
母狼的肚子里,装着几只快要生出的小狼。
卫庭沄握着沾满鲜血的剑,看着不远处娇小可怜的背影,他修长白皙的指节动了下。
“没事吧?”
“噗嗤!”一声,慕颜把刀插在狼的头上,随后慢慢侧过脸。
她额前的碎发还在滴着水,眼睛半敛,像无情的冷风一样捉摸不透,寒意显露。
她的唇角上还溅了两滴狼血。
根本不是狼吃人,更像是人吃狼。
她像鬼魂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女阎王,不怕,不屈,凶狠阴暗。
卫庭沄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他愣了一下,朝她走过去。
慕颜自已站了起来,等到卫庭沄靠近她的时候,她好像已经精疲力竭,双腿跪坐太久而有些微软无力了。
她的眼神恢复成从前那般纯粹善良,往前走了一步,脑袋一沉,靠在卫庭沄怀里。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卫庭沄鲜少的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主动抱住她,只是静静任由她依靠着。
他垂在身侧的手只略微抬了抬,又放下,都这会儿了还逗一下她,“这么厉害啊?”
“不是说不会武功吗?”
慕颜没有抬头,依旧靠在他怀里,闷闷出声,“大人会武这事儿,不也瞒过了所有人吗?”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会杀了我吗?”
卫庭沄边解开身上的氅衣,边说:“那可说不定。”
慕颜沉了一口气,刚想抬头,肩上重了几分,一件宽大的,还留着人体温的氅衣落在她身上。
“我发现你还挺不怕死的。”
慕颜僵硬地笑了,“我很怕死的。”
“我怕我死了,就没人给我爹娘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