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朋友的嘛，要讲义气。今天我就是你江大公子的拐杖了！”
程宿的嘴角僵了僵，随即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果然是想多了……这小姑娘怎么可能开窍嘛。
江斐叹气，却又失去了方才的忐忑不安，清风明月将他的情绪一扫而空。
“不如，就在这儿下船吧。这儿人少，放河灯正好。”
江斐指了指燕燃月腰带上挂着的两串河灯，尽管被人追赶，她却一直不忘护着。他们一行五人，却有六盏，这第六盏又是他素来穿着的白色。
他知燕燃月不会有这样预知的心思。
他却开心。
这何尝不是上天的一种安排。
“要走了？”程宿问道。
“嗯。”江斐点点头。
“诶……去吧去吧，就留我冷冷清清一个人吧。”
待二人下船后，程宿往船舱走去，朝后摆了摆手。他靠在窗边的躺椅上，为自已添了一壶酒，只是再抬眸时，他隐约看见安馥的身影。
她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套上街边随处可见的香包。
酒盏靠近了嘴边，却又停下，重新放在矮桌上。他直起身子，静静地趴在窗边。
似乎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也不错。
——
“小心！”
燕燃月扶着江斐，一本正经为他开道，生怕谁人挤着他，加重他的伤势。
“燕二……我真的没事。”
“不行，你听我的，这种事我有经验。”
江斐有几分无奈，可看到燕燃月紧紧拽住自已的衣袖，没有半点儿松懈，又不禁暗自窃喜，嘴角上扬。
“快看，露浓娘子出来了！”
人群之中，有人遥遥喊着，周遭所有人纷纷往那处看去，只见一艘画舫缓缓从晴昼阁破湖而出，其规格与奢华程度不亚于程宿花重金所造的那一艘。
画舫的设计别有巧思，前后共分为内外两间，外间左右两面并未设计墙体，仅以雕花栏杆作为防护，一层檐角挂着两盏暖橙色的灯笼，外是随风摇曳浅黄色纱幔，里间三面由红木雕窗组建，由雪色窗纸隔绝其间，是休憩的雅间，外人不得看清其中。
只能在乐曲声中，看见露浓从一层屏风后面走出，朝二层露天平台而去。
人声鼎沸间，燕燃月被人挤着，不慎与江斐靠得更近了些。
于是江斐伸手，领着她的手穿过自已的手臂挽着，肩与肩相齐。
“人多，这样扶着我更安全。”
江斐止不住瞄她。
燕燃月只是点点头，并无半点儿觉得不妥。她满心满眼只有静影湖上的华贵画舫。
“快看那儿！”燕燃月忽然眼前一亮，挽着他的那只手也因兴奋而跳动，她指着远处，让江斐望去。
他则老实照做。
露浓娘子站在二层，朝四周行礼，随即乐曲骤停，换奏新曲。
只见露浓的舞姿灵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纤指缠绕间，身后万千只成双对的蝴蝶振翅高飞，鳞翼颤抖时撒下零零点点的亮粉，自绫罗抛去的方向，涌向星光璀璨的夜空，与之融为一体。
“哇！”
燕燃月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艳，琥珀色的瞳眸似乎要将漫天星光敛入其间。
她摇了摇江斐的手，不禁感叹道：“好美！”
“嗯。”
江斐低声回应，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错中，不加掩饰地落在她的侧脸。
“很美。”
一曲声罢，一曲又作起，画舫一直向前，但燕燃月与江斐的脚步却就此止步，没有随波逐流。
“河灯……”他小声提醒。
燕燃月从身后将那两串拿了下来，原本灿烂明媚的笑靥忽得沉下去几分，其余五盏隐隐有压痕，却无伤大雅。
唯独在最末尾那一盏红色的莲花河灯已经被压得不成模样。
“……”
她叹气摇了摇头，将这只摘下，打算寻个地方丢了去。
“你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江斐神神秘秘地离去，燕燃月蹲在行路与湖泊相连的向下台阶上，她将几只河灯按照顺序，一一摆放，整理，根据心中对几人的祝福，替他们许下。
“愿兄长明年一举中第，受圣上赏识，也愿兄长心想事成，与心爱之人厮守。愿苏姐姐身体健康……至于这只白色的。”
燕燃月手中的几只河灯承载着她的小小心愿。接连顺着水而下，飘向遥远的天际。而她低头，捧着这只白色的河灯时，不由回头望着江斐走来的方向。
他今天这身衣裳倒是眼熟，似乎是她在香云庄为他挑选的那件，衬得他玉质天成、卓尔不群，灯火阑珊之中，所有颜色都不及他醒目。
和河灯，倒是相匹配。
虽然从前的江斐很过分，几次三番欺骗自已，可现在不一样了，是几次三番救自已于水火的，特别重要的朋友。
如他所说，不是江绥绥的兄长。
仅仅只是江斐。
是这个世上，除却阿爹、阿娘、兄长、苏迢迢、洛根塔娜、大红豆、芋头、苏娅…………之外，对自已最好的人。
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心底虔诚许愿道。
希望江斐此生，万事顺遂、福寿绵长，能与凌……
她忽然睁开眼，顿住了。
不知为何，她不愿意把凌倾云的名字与江斐连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继续闭眼许愿。
算了，织女娘娘在上，希望江斐可以和心中所爱之人，白头偕老、厮守一生。
“许什么愿呢？”
江斐从路边走来，蹲在她身侧，手中拿着一只白碟，上头沾了一些丹砂色的颜料。
“没什么……在许愿呢。”燕燃月嘴角漾起微笑。
江斐接过她手中的白色莲花河灯，用狼毫笔蘸了蘸他向街边画师讨的颜料，顺着纸张的纹路，极为小心地为花瓣上色。
兑入湖水的朱砂色较为清淡，趋近于之前那盏的颜色。江斐善于丹青，用笔的火候掌握得极好，恍惚间半盏已经与先前的，相差无几。
江斐正欲点朱砂色继续画下去，却见燕燃月握住了自已的手腕，她抬眸，凝视着他，眼底是湖光潋滟，亦是星空璀璨。
“已经可以了！”
她坚定道。
“一人一半，刚刚好。”
一半红色，是她，而另外一半的白色，是江斐，颜色交融，却是整片湖泊之中，最独一无二的一盏。
“别愣着，快许愿！”
她用胳膊碰了碰他，随后重新双手合十。水光粼粼，烛火摇曳，影子映照在她美玉无瑕的脸庞之上，她羽毛纤细的睫毛频频扑扇。
“织女娘娘，阿月贪心，刚才的愿望不太够……”
她的愿望是，希望江斐所许的愿望可以成真。
而江斐，学着她的模样，双手合十。
织女娘娘在上，江斐并无心愿，惟愿阿月喜乐无忧，百事从欢，福备箕畴，万事顺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