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燃月蹲在一边,徒手掰着灌木,这才发现枝桠掩盖之下是一个井口大小的大坑。稍有晃神,或是不慎踏入此地,定会摔进去。
她向前探身,在角落里发现一个人。
她瑟缩着,蜷抱着自已的一条腿,一条腿直直摆着,似乎不能动。
燕燃月试探地唤了一声。
“你还好吗?”
江绥绥的哭声骤然停止,像是不可思议般仰起头。
有人剥开了重重遮挡她生路的灌木枝条,为她送来了一线光明,而这个人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会是燕燃月。
她跪在洞外最近的位置,穿过缝隙趴在洞口,半个身子都悬空,很是危险。
“你还好吗?”燕燃月又问了一次。
这次江绥绥不敢不回答。连忙撕裂地吼道:“燕二……救救我,我摔下来后腿动不了了。”
“江……江绥绥?”
燕燃月有些震惊,周围并没有别的马匹,本以为是哪家宫人不慎跌入陷阱,结果却是她。
燕燃月环顾四周,猛然起身,身影突然消失在洞口。
江绥绥心一沉,呼唤道:“燕二,别走别走……”
回馈给她的应该是无尽沉默声,毕竟自已入学宫时便看不惯她,不喜欢她的外放张扬,不喜欢她的无规无矩,甚至靠赌约抢走她十分在意的红手绳,处处与她呛声。
江绥绥眼神黯淡,低下了头颅,呜咽着呢喃道:“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她以为是幻听,可当燕燃月折返而回,又一次出现在洞口时,手里多了一把短刀。
“我说,求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燕燃月将匕首反握,一株一株磨着划着,将四周的灌木一点一点除去,匕首砍不下来的地方,她索性伸手掰折。
灌木枝桠并不平整,不少细微的碎木倒刺刁钻地扎入皮肤内,看不清拔不出,却又隐隐作疼。
终究是开辟出一条足够宽的道路后,燕燃月拿刀又从随行的布袋里掏出一捆绳子。
“倒是派上用场了。”
这绳子、匕首都是兄长替她准备好,严正让她拿着的,兄长说密林危险,防患于未然。
自已没用上,倒是给江绥绥用上了,也算是没白白让乌骓驼了一路。
只是她连站立都成了最大的问题。
燕燃月长叹了一口气,惆怅间,心生一计。她就近寻了一棵树,用绳子严严实实捆了两圈后,又将另一端缠在自已腰间。
再三确定足够稳妥,这才悬着绳子,三步并作两步往这洞坑跃进,寻了个能落脚处平稳落地。
洞底石块石砾遍布,她找到江绥绥受伤的缘由。
燕燃月借着微光瞧着她无法动弹的腿,她纤细的脚踝明显淤肿,初步判定是扭伤,具体有没有伤及筋骨,就要等出去后请大夫诊断了。
“上来!”
燕燃月背过身去。
“你要干嘛……”江绥绥吓了一跳。
“背你上去啊。你不是说,不要留你一个人吗?”燕燃月看着两手的伤痕与倒刺,无奈道。
她原先想着安抚住她,再出去找救援,可转念一想,若是靠自已,指不定又要在密林里打转多少圈。
恰好,她说,不要丢下她。
那就带着她一起走,遇到事情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忍一下。”说着燕燃月又将身子压低了些,她将自已的长马尾甩至身前,又用嘴自已咬住。
江绥绥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边捂着腿往前挪去,在燕燃月的帮助下攀上了她的背。
溺水的旅人会抓紧顺水而来的浮木,求生无望的江绥绥也会克制住自已的羞耻心,紧紧抓住燕燃月不放。
“你是不是……胖了。”她咬着辫子,讲话有些含糊不清。
相比那次气晕江绥绥背她去学宫医馆,这次的她似乎沉了些,个头高了,原先皮包骨头的四肢也长了些肉。
那时就听贺兰先生说,江绥绥练骑射很是刻苦,如此往复,身体也健康了不少。
“我……我没有。”江绥绥把头低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她再轻些,燕燃月也不过如此辛苦。
她在自责,但燕燃月却笑出声,露出一排洁白贝齿,似乎并未因为满手刺痛而伤神。
“重点才好呢。你没发现,进学宫这两三个月,你都很少生病了吗?”
江绥绥闻言,稍稍一懵,随即发现自已浑身滚烫,尤其是面颊,似乎都要融化了。
自已处处针对她,她却一直留意自已吗?
燕燃月忽然觉得后背一片,影影绰绰的啜泣声又渐起。她没有说话。只是忍着伤痕累累的手与麻绳摩擦的疼痛,以及那些看不见的倒刺在不知不觉间,一点一点更深地没入肌肤。
———
密林尽头,陆陆续续学子已骑马满载而归,在告别了夫子后离去。
在围场外仍有十余辆马车候着,其中便有燕羲楼和江斐。二人看到彼此时,皆为一愣。
燕羲楼看他家妹妹身娇体弱,想着江尚书会有意为女儿免去此番考试。而江斐意外的是,骑射与甲殿学子不分伯仲的燕燃月,还会在里头。
他心中隐隐不安。
眼见夕阳欲颓,鸟兽归巢,二人迟迟未出,同为兄长的二人实在是按耐不住,前后跃下马车。
问了几名同窗学子,都说没有看见。
心焦之下,燕羲楼直接卸下自家马车的车辕,拎着缰绳小跑助力直接飞上马鞍,江斐见状,紧随其后。
好不容易将就着跟上燕羲楼的速度,却见他渐渐降速直至踱步停止。江斐上前望去,只见出口一匹踏雪乌骓缓缓走来,马背上坐着两人。
燕燃月双手呈奇怪的推举状,而那缰绳缠在她的手腕之上,疲惫不堪的她颈窝还靠着一人,亦是狼狈不堪的江绥绥,比起燕燃月,她的两条腿似乎都受着不轻地伤,神思恍惚断断续续,强撑着自已紧抱着她的腰。
“阿月!”
“绥绥!”
二人异口同声,尤其江斐,立刻策马而去,试图将妹妹接过。
却被燕燃月用手肘推开。
“你这样会加重她的伤势的。去请大夫,我同兄长会将她平安送到帐子里。”
燕燃月声音平稳,却有着疲惫的虚浮。
江斐自责,一时关心则乱,竟罕见的失措。看着燕燃月镇静如常又安排妥当,一颗悬着的心也有了安定。
“绥绥就有劳燕二小姐和世子了……”
江斐长叹一口气,瞥见她手心星星点点的红点,灼热了眼眸。
他不敢犹豫策马扬鞭原路返回,与此同时,身后密林忽然又爆发一阵鸟惊兽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