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想帮我，刚才在那小厮面前就可以戳穿我了。”
燕燃月镇静对上铁兰的双眼，咧嘴道。
她自小习武，对别人的目光也算敏锐，自已蹲在牢笼前用北狄话试探疯子时，铁兰打量的目光尤为明显，只是没想到自已变装骗得过那些唯利是图的傻子，却没骗过她。
铁兰紧攥她的衣领，与她对视许久 ，这才松了手。
“苏娅她……撑不了太久了，一个月前她偶尔能清醒着与我们说话，可这段时日终日昏沉疯癫，就连吃饭也是我和阿林哄着骗着。”
铁兰是最早一批被那该死的人牙子，便是那个看似良善的采买婆子，被她从外乡拐到京城的，那些模样好的全被卖去了烟花柳巷，机灵聪颖的被富贵人家买去当佣人，而他们这些挑剩下的，都被卖到这斗场来，当了人蛐蛐儿。
苏娅是一年半前被丢进来的，瞧模样竟是个异国来的，她长得倒也不赖，可头上却有个小指长的疤，又不会说中原话，没有青楼愿意收买她，至于大户人家那儿，谁人不知当今天子极为重视与北狄的交好，没有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买个北狄人当粗使丫鬟。
于是，她来了斗场。
斗场一直都是冷血残酷之处，为了活命，便是柔弱的女子也必须咬牙相搏，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地面。铁兰一直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直到第一次她和苏娅遇上，她拳拳狠戾，而苏娅只防不攻，在最险要关头，苏娅被她一个背摔险些天灵盖着地。
只见苏娅迅速倒立攀住铁兰的小腿，腰身一个使劲如同车轮翻滚，竟将铁兰如此块头深深砸向地面，当场昏厥。
自此，一战成名。
铁兰醒来后，看到守在自已身侧的苏娅，也是一肚子窝火。
可一向语言不通的苏娅罕见地开了口，用蹩脚的中原话。
“为什么……一定要……我……”
她不知道死怎么说，于是用手比划抹了脖子。
“这儿的规矩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为什么不能……你我她们都……活？”
为什么不能大家都活着，这是铁兰第一次在斗场里听到的话，是啊，明明大家都是被迫来此，都是苦命人，为何要互相厮杀。
“这儿的老板，还有看客不会允许的，这些变态就爱看这些。”
苏娅摆了摆手，继续边比划边道。
“可以……假。”
知道众人没听懂，于是苏娅用自已的两只手分别充当两个人，一只手袭击过去到触碰的前一刻另一只手佯装被攻击倒下。
“打假赛？”
苏娅点了点头。
“想的天真，若是被发现，又是一顿毒打。”
苏娅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于是把阿林拉来。
她手指比了个一，第一拳击中阿林腹部时，只见阿林整个人飞了出去，一拳到肉，疼得她龇牙咧嘴骂着娘。
苏娅鞠躬道歉，又比了个二。
第二拳，相同位置，阿林也是抵挡不住连连后退，可只有短时的痛感，揉了一会便和没事人一样。
“我教……你们学，都活！”
不由地说，是苏娅把第一缕微光送给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从起初这一间牢房的大家被说服后，慢慢传播，在斗场遇到时，便用苏娅教的方法看似威力巨大，实则攻击处都无关紧要，大家最多受些皮肉伤，休养几日便好。
她教大家假赛招式，大家教她说中原官话，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过了一年，直到半年前。
苏娅和一个姑娘对上了，二人提前在牢房里商量好打法，也比划过大概位置，可当真正上场后，事情并非她所想那般发展。
那姑娘莫名犯了狠，苏娅节节败退，只能防守，眼看自已性命受到威胁，苏娅只能反攻，却还轻声提醒她护住头颅，那女子照做用手护住头，却在脑袋砸向地面的一瞬，突然自已放手。
“对不起，苏娅，我实在熬不住了……”
……
苏娅赢得满堂彩，被几名打手欢呼着送回，可地牢众人只能看见她呆滞的眼神以及满身血污，夜深人静时，单独的那间干净的牢笼传来撕心裂肺地哀嚎声，呕吐声，锁链挥动栏杆作响。
“为了能够照顾她，众人商议让我和阿林连胜几场。可就算如此，苏娅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开朗了，起初还能和我们说说话，乖乖吃饭，后来就自已坐在角落里，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开始发疯，认不得我们，攻击性也极强，清醒后，又是无声落泪。”
燕燃月听她说着，心口逐渐沉重。
阴沟里不知何时长了一棵兰草，坚韧不拔，便是石头压身，也能向上生长，将幽芳渐渐沾染四周的青苔，可当石头上又添了一份重量，彻底压弯了她的茎，芯渐渐腐烂，最终成为青苔四周的泥泞。
“姑娘，你既然有法子瞒过那些畜生到斗场来，也一定有法子能帮苏娅逃出去的对吧。”
铁兰凝视着燕燃月，忽然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
“求你带苏娅走吧。”
燕燃月连忙扶起她，却是有些犯了难。
她能在此处找见苏娅纯属一场意外，她不过是为了阿爹，扮成赌客的模样引出那伙贼人，好将他们绳之以法，让金吾卫不必再受陛下责罚。
她在牢笼前瞧见疯子时，无意中看见她手臂上的刺青，虽然伤痕累累，却能瞧见羽毛纹样，在燕燃月记忆中，学宫贺兰先生的手臂上便有着一模一样的图腾。
北狄，鹰部。
于是她试探地用北狄话问了一句。
“他塞百奴（您好）。”
却没想到，她转过身来时，眼下痣、鼻尖斑和洛根塔娜画中的一模一样。
燕燃月自然是要救她出去的，可她没有任何准备，若是正面与打手起了冲突，对方人多势众，即便她武艺不低，也绝对不是对手。
为今之计，自已必须想法子出去，联系上兄长，再去请阿爹的金吾卫支援此地。
燕燃月从高台探身四观，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胜算不高，却可一试。
“铁兰姐姐，你放心，苏娅我会救，你、阿林以及别的姑娘们，我也会救，一个都不能少！”
燕燃月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这一场，你便和之前一样打，但是切记，保存些力量，晚点还有硬仗要打。”
燕燃月正欲附耳告知，身后高台的门却应声而开。
燕燃月猛地起身，瞪圆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