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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烤胡饼

江斐想起从前,某日夫子组织的踏青,他不喜与无关之人多费口舌攀谈,于是一人绕道,在山间赏景。

见有人来,他便侧身躲在树后,避免麻烦。

是一户高官家的女子,她鼓足勇气向前方的燕羲楼表白心迹,并送出自已亲手所绣的双飞燕纹巾帕。

燕羲楼婉拒了她,也没有收下那方巾帕。

那女子,也是哭出声来。

燕羲楼一时犯了难,手忙脚乱间,说道:“我家妹妹从小便坚强,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磕破了皮也不哭!”

那女子哭得更大声。

“我意思是,我真的不会哄女孩子。”

那女子哭着跑走了。

燕羲楼注意到树后面的江斐,见他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正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家阿月其实是个爱哭包,幼年的时候常常哭,可后面我便再也没见她哭过,听红豆说,委屈时她会自已偷偷躲起来,不让人瞧见……”

那时的江斐还不认识燕燃月,心中也无所触动,认为那是一个兄长为自已妹妹胡诌的言语罢了。

可现在,他看到假山下幼兽状蜷缩起来的燕燃月,肩膀不停颤抖,就像沙滩上,剔透易碎的珍珠总是依赖坚硬蚌壳的保护。

江斐与她几步之遥,却迈不出那一脚。

他有着最好的时间和机会,撬开蚌壳,将珍珠捧在手心。

可他似乎没有守护珍珠的权力。

文官清流世家和累世荫蔽的贵胄。

两座城池中间横跨的,是连绵不绝的山峦,飞禽走兽环伺,急流暗河不断。

沉默间,他倒退了一步。

可下一瞬,他被人轻轻拉住了袖子,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的力度,却拽住他的影子。

“我……”

“江斐。”

她并没有喊尊称,而是喊了他的名字。

“你……饿不饿。”

“我饿了……”

二人异口同声。

——

这是江斐第三次亲眼见证燕燃月的翻墙本领。第一次,是堵她回去,第二次,是希望她出现,第三次,是一起。

他也不清楚自已怎么想的,竟由着她胡来,跟着她踩上那摇晃不平的竹梯,她熟能生巧平稳落地,而他堪堪站直,是她扶着,才不至于跌倒。

原来这翻墙,也是个技术活。

尚未到用膳的时间,街上飘摇的酒旗也少了几面,闻不到香味,一时心中没底。

路上有几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在狂奔嬉闹,他们手上都拿着一张格外干净的饼,热腾腾,香味四溢。

燕燃月闭眼嗅了嗅,胡麻烤焦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眼前一亮。

“是烤胡饼!”

这烤胡饼便是少有的江斐尝过的民间美食,幼年时期一年宫宴,母亲刚生下尚不足月的绥绥无法出门受风,于是由自已陪伴父亲。

陛下当时痴迷这一口味,就连国宴上也不忘添上这民间质朴的烤胡饼,直到后面燎了一嘴泡,这才作罢。

书中也曾记载烤胡饼的地道做法,以牛羊乳溲面,摊成极薄,再撒上炒熟的胡麻,烤完后入口即碎、脆如凌雪,很是美味。

燕燃月同他一道儿问了乞儿,说是在城东贫民窟附近有个漂亮的胡人姐姐在卖,一文钱一个。

燕燃月道:“一文钱?这也太便宜了。”

江斐附和:“似乎不是为了赚银两而贩卖的……”

乞丐点点头道:“胡人姐姐说,她是为了找人!具体找谁,我们也不清楚。”

“多谢你啦。”燕燃月从腰上的荷包里取出一粒碎银,便让他们离开了。

自已同江斐绕了许久终是来到那所谓的贫民窟,这一带应当是叫作浣衣巷。原先有座成衣庄在此,后来成衣庄倒了,就剩些便宜料子被一抢而空,将这庄子的大门、围墙推倒,成为一座空壳子废墟。

久而久之,流民、乞丐都在这里安上了家。

京城府尹原先也想上报,可他同户部典籍的官员们来过一趟,看着遍地草席却不断有笑声回荡,许多没有生计的流民凭借成衣庄留下的杂物开始做着浣衣缝补的营生,便将这事儿压了下去。

浣衣巷口,破旧竹竿挂着遮云蔽日、补丁密布的衣裳,残垣断壁旁支棱着一架小驴车,车上摆着一只便捷的烤炉,不断溢散胡饼的味道。

驴车后站着一个年轻的胡人女子,二十左右的年纪,一头金棕色的卷发扎成一小簇一小簇的辫子,发尾点以珠饰。她的衣裳倒是朴实无华,不过是中原随处可见的布衣,只是捋起半截儿的袖子下,依稀可见深青色的纹身,只是露出来的太少,江斐只能有大概猜测,无法准确认出。

“姐姐,我们要两张胡饼。”

燕燃月跟在几个小乞儿身后,好不容易轮到了,却被婉拒了。

胡人女子用着一口并不标准的官话道:“你可以买我的饼,他不行。”

“这是为何?”

胡人女子答道:“我卖饼,全凭心情。他要买也行,他那张一两银。”

“你明明可以抢钱,还要卖我一张饼。”

燕燃月哇了一声本想作罢离开,江斐却虚拦住她,从袖中将银子取出,放在她呈钱的陶罐里。

“倒是爽快……”胡人女子低声道,随即取下夹子,从烤炉里拾下两张饼,用油纸包好递了出去。

燕燃月吹凉了些,饕餮一口,满口甜香,很是满足。

江斐却不以为然。

本该用牛羊乳和面,却替换成枣蜜水,面不够筋道,摊得也不够薄脆。想来也是,若是和御厨一样的用料,那些乞儿便买不起了。

“可能是太饿了,味道格外好。”燕燃月吃的心口胃里都是热乎乎的,原先的委屈也少了许多。

燕燃月折返回去,还想给红豆芋头带几个,回头却见胡人女子侧过头去与另外一名胡人耳畔交流着什么,说的都是北狄话,燕燃月虽然有相同的血脉,却没有听懂全部的能力。

她对北狄话的了解,还是阿爹这个半吊子教的,阿爹说的也不标准。

什么什么“没有”,什么什么“继续找”。

面生的那胡人对这个女子倒是十分尊敬。

胡人女子像是感受到燕燃月二人格外炙热的模样,噤声回以微笑。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还未等到回应,远处就有乞儿跑来大声道:“姐姐快跑,那帮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