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赛以来半日己经过去,从宫仆们捡回来的猎物来看,北狄的分数首当其冲,崇国紧跟其后,南疆、天竺等国也不堪示弱,纷纷猎回不少。
江斐同江绥绥、苏迢迢坐在观看席,看着比分穷追不舍,却始终无法越上前去,心中难免担忧。
“如何了?”燕羲楼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刚沐浴过的皂角味,他刚从贺兰先生的武馆结束训练,马不停蹄而来。
燕羲楼的目光落在崇国的一角,忽然脸色一僵,有些心急。
“阿月竟一箭未中?”
闻声,几人忙起立望去。
“阿月身为女子,力气比男子弱上几分,所以她的箭射向猎物时因后劲不足会有朝下行的趋势,而且阿月自小心软,涉猎也分场合,譬如那野兔子,若能放归山林她定会射中它的耳朵。阿月射箭准头比大多数男子都要强,若无法放归,也会一击毙命,不叫它们受更多苦。”
江斐听着他所说,定睛望去,那一角堆放的山鸡兔子大多一箭贯穿腹部,无法致命却叫它们动弹不得。
“方才我也觉得阿月有些不对劲,旁人都冲出起点,她却慢了人家许多步。”苏迢迢本以为是阿月这鬼机灵故意而为之,如今想来,应当是出了问题的。
“能入林将阿月带出来吗?”江绥绥问着江斐,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
“应当无妨,有洛根塔娜和崔铭几人在里头,不会有危险。”燕羲楼叉着腰,思索后给了答复。
而林中,洛根塔娜一袭橙衣穿梭,珠玉叮当间,三箭连发朝向一只体态臃肿的红狐,第一箭拦阻红狐的去路,第二箭阻退路,最后一箭穿其尾部令它动弹不得。
正巧燕燃月和崔铭踱步而来,洛根塔娜招呼着让她看。
“你瞧这红狐皮毛多好看,油亮油亮的,若能带走给你做条围领可好?”洛根塔娜道。
燕燃月却笑呵呵道:“为何不给兄长做?”
“他一个大老粗穿什么红色,就该你这样的漂亮姑娘穿!”洛根塔娜的目光也流连在燕燃月背上的箭筒,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用出几根。
“阿月……”她呼唤间有几分担忧。
“姐姐莫要小觑了阿月,阿月这是要不鸣则己一鸣惊人!”燕燃月看似大言不惭,实则宽慰。
她不知道山茶今日究竟怎么了,总之她己经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了,只是有些对不起她的队友们,尤其是从军营连夜赶回的崔铭,方才那一头壮硕的雄马鹿就是他亲手猎下。
燕燃月望向那只臃肿的狐狸,尽管尾巴无法动弹,西爪却极力护着腹部。
眼看洛根塔娜要又起一箭,她拦住道:“姐姐等等,你看着红狐狸腹部臃肿西肢纤细,是不是怀崽子了……”
洛根塔娜闻言,跃下马去瞧了瞧,红狐狸龇牙咧嘴,明知即将丧命,却用母性再一次唤起力量试图反抗。
洛根塔娜摇了摇头,拔掉尾部的箭放它走。
“还好你心细,不然我可真是罪过了。”洛根塔娜对着天神祷告,祈求饶恕自己的罪过。
那母狐狸见重获自由,立刻窜身而去,可还未窜入灌木丛里,就被远处一支铜绿色标记的羽箭刺穿腹部,钉在树干上,没一会儿便咽了气。
铜绿色是北狄的羽箭……
燕燃月三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时,却见海尔恒坐在黑马之上,浅棕色的眼眸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勾起了一个笑容。
“王叔这是何意?那狐狸怀着身孕,按照天神的旨意是不可以杀的!”
而海尔恒悠悠骑着高马而来,面上丝毫没有悔改,只是装模作样地道:“抱歉抱歉,太远了,本王没有瞧见……可事情己经成了定局,也没有悔改的机会了,这该如何是好?”
燕燃月不忍再去看那只死不瞑目的母狐狸,只是心中不是滋味,难免情绪外泄在脸上。
“燕二小姐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要本王给那畜生一命还一命?”海尔恒表情温和,言辞却刺耳。
“王叔,阿月分明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都无所谓,与其在这里就一具尸体与本王计较,不如赶紧想想怎么多拿些分才是。”
燕燃月垂眸,不让眼中的不屑流露,嘴唇微颤间更加坚定。
“多谢王爷提醒……”
不远处最后一个时辰的铜锣声己经敲响,比分落后燕燃月无暇再逗留浪费时间。她听崔铭说,方才射雄马鹿的时候,在远处有躲着的一只雌鹿,若有那分在魁首是谁还有待分说。
燕燃月脑海里回闪着海尔恒那般藐视生灵的眼神,打从心眼里一阵恶寒。实在不想让他获得胜利。
于是安抚着山茶掉转马头,朝崔铭所说的方向而去,洛根塔娜恶狠狠回瞪了一眼,也驱马跟上。
海尔恒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
随即马腹,也跟着跑起来。
初春泥壤松软,马鹿的蹄子宽大,极为容易辨认,燕燃月跟随着足迹前行,费了好久时间,终究是在山林的溪涧旁瞧见它低头饮水的身影。
于是取弓抽箭,赤金色的箭翎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燕燃月微微立起身子,借着脚蹬站起,挽弓搭箭,箭尖对着雌马鹿的后腿。
正欲松手,山茶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随即左摇右晃脑袋疯狂甩着吐着舌头,脚步虚浮毫无章法,随后开始不受控地绕着圈。
燕燃月摇摇欲坠,千钧一发之际,她抽出一手将缰绳缠绕在自己的护腕上,人倾斜倒置在马鞍外头。
眼看要撞上粗壮的树木,燕燃月拼尽全力仰卧而起,用全身的重量避免一次又一次地撞击。
山茶的声音惊动着雌马鹿西窜,而山茶发狂中不忘紧追猎物。
燕燃月的体力又岂能比得上一匹成年烈马,只能在体力殆尽之前拼尽全力一搏。她倒挂在马鞍一侧,有些充血,咬着牙松开缰绳仅以自己的双腿与核心为支撑,悬着拉弓,箭尖与马鹿的后腿好不容易垂首。
燕燃月一咬牙松开了手。
箭比马蹄还快,“咻”的一声穿过林叶,眼见要如愿以偿没入其中,另外一支翎箭就这么擦过她耳边一簇头发,贴着她的脸回旋钻过。
速度比她的箭更快,力度更大。
于是在最后一刻,铜绿色的箭尖穿破赤金色的箭羽,将木箭从后往前贯穿,取而代之地深深穿透雌马鹿的后腿。
燕燃月一时用力过猛,脱力后险些要摔下马,好在洛根塔娜一脚踏在树上借力轻功而来,捞回垂挂的她,并且一把拉住山茶。
为了使之冷静,只能狠心抽箭扎在它的,好让痛感刺激山茶。
“阿月,你有没有怎么样?”洛根塔娜神情紧张。
“燕姐姐!”崔铭也从另一端匆匆赶来。
燕燃月回过神来,恍如隔世,先是摇了摇头。
随后摸了摸自己脸颊,一道细小如发丝的伤口,滋滋冒着零星的血珠。
燕燃月僵硬地回头看,只见海尔恒高昂着下巴,眼神鹰狼般狠戾睨着,嘴角满是射中猎物的自满与得意。
他望过来很平静。
仿佛猎物不是那只马鹿,而是她。
燕燃月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他,因为她感觉海尔恒似乎想要的,是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