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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怎么来了

孟桓奚按照约定来到一家街角巷子尽头的茶肆,茶肆虽不及瑞草魁居典雅高端,却安静朴素,远离尘嚣。

大堂茶客甚少,墙角有一人早已候在此地,点了一壶清茶,手捧一卷策论,借着窗外的光沉心阅读,似乎并未注意他的到来。

孟桓奚立于一侧,微微颔首却不躬身,言语带着歉疚之意。

“抱歉,江兄,是我来迟了。”

“无妨,我也是刚到。”

江斐闻声抬头,抬手恭请他入座,并亲自为他添了一杯茶。

孟桓奚将手中托盘放置桌子一侧,这些是江夫人调养身子所需的药材,特意托江斐来买。江斐同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孟桓奚清点数量后,从中抽取了许多张,还了回去。

“江兄,给多了。”

江斐却道:“如今京城多了一种跑腿送物的活计,这些权当是我的酬金。”

往日在学宫甲殿时,自已已经颇受江斐照顾与尊敬,这不过举手之劳,岂能收他的钱。

见孟桓奚再三推辞,江斐只能道:“这些也并非是全给你一人的。如今天热,夫子年纪也大了,以他的脾气性子,定是不会多花钱在这上面。就劳烦孟兄替夫子置备几件轻薄的夏衣和避暑的吃食了。”

提及此到孔大夫子,孟桓奚便无法推辞,他如今的一切也都是孔大夫子所给予的。孟桓奚并非京城人士,而是孔大夫子有年出游讲学在地方学塾所收下的徒儿。孟桓奚家境清贫,父亲是个秀才,如今在公廨当个文书先生,这才能托关系给他入学的机会。只是地方学塾的费用不菲,他不愿再为父亲所累,于是自请离去。

孔大夫子见他至纯至善,于是收他为弟子,带回京城,以伺候笔墨茶水为由,得以让他在学宫旁听讲学,更是将家中一间仓库收拾整理,添置床铺供他所住。

孟桓奚心中甚是感激,于是在学宫休沐之际,在京城寻了几份活计,在百草堂帮着打打下手便是其一。

“如此真是谢过江兄了。”

孟桓奚有些激动,起身作揖欲行大礼,被江斐拦住胳膊阻止了。

江斐眼神也算尖锐,隐隐得见他衣领对襟处似乎有新沾染上的污渍。孟桓奚此人是君子,注重仪容仪表,从不会允许自已出现这般情况。

“可是遇见难处了?”

“实在是失礼,让江兄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孟桓奚的眼神中是难以抑制的羞愧难当,“方才来时,不慎与一小姐相撞,这才染了衣裳。说来也是奇怪,在下与那位小姐素昧蒙面,她却认识在下,还莫名其妙地问在下,苏迢迢在哪儿。在下分明就不认识什么苏迢迢……”

苏迢迢,是那位苏老太师的外孙女,打过几次照面。

至于他口中所提及的那个女子,风风火火的。

江斐笑了笑。

“那位是忠毅侯府的二小姐。”

“原是传说中的那位……只是在下不理解,分明与燕二小姐素昧蒙面,也不曾和世子起过龃龉,为何对在下敌意颇深。”

江斐细长的手指轻搭在瓷杯上,眼神却落在孟桓奚这件青绿色的衣裳,这衣服以往他从未见过孟桓奚所着。

“若没看错,孟兄身上这件衣裳是用古香缎所做吧。”

古香缎虽算不上最昂贵的布料,却也绝非孟桓奚这般节俭之人会买的。

他突然说起这件衣裳,孟桓奚有些懵,还是如实告知:“江兄见谅,我并不认识这布料,这衣裳也并非是我的。是那日曲水流觞宴……”

——

百草堂后门外,转过一个街角,是一条杂耍街,今日来往行人少,许多杂耍艺人只是恹恹坐在阴凉处乘凉,有客人上门这才起身表演。

燕燃月环顾四周,终于是在一辆卖玩具的车摊前瞧见了苏迢迢的身影,而在她身侧同行站着一名男子,与兄长差不多年岁,穿着一身灰鼠色的布衣,二人有说有笑地耍着手中的一只小风车。

这只风车做工比普遍的精细点,雕刻着镂空花纹,价格也是寻常的一倍。

“公子不给小姐买一只吗?”

“我……”

摊主上下打量,脸色稍变。

“若是不买,请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谁说不买了,我买。”

苏迢迢有了几分恼意,见摊贩如此瞧不起人,于是从袖口荷包掏了枚碎银,又伸手指了好几个,统统都要带走。

小摊主这才眉开眼笑,乐呵呵地做生意。

“那儿还有几家我们看看去……”

“好。”

苏迢迢略带羞涩地指着路,却见一角骑装进入视野,她震惊地抬眸,对上燕燃月愤怒、不解以及失望的情绪。

“阿……阿月,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忘了有我这号人。”燕燃月强装平静,扫了那男子一眼,“你是何人?”

布衣男子后知后觉,躬身作揖,郑重却又谦卑道:“在下姓任,单名一个坚字,朱州人士,家中务农,父母健在,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受孔大夫子恩惠,跟随他上京学习。”

他讲着官话,可部分字眼还带着一点点朱州方言的腔调。

他如此恭敬,但燕燃月还是莫名不喜,总觉得此人眼神不似面上那般干净。所以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即道:“那你就照顾好她,我告辞了。”

她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停留在苏迢迢身上,转身便快步离去,若非苏迢迢小跑几步,根本追不上她的步伐。

“阿月,你听我说,任公子他是个好人……那日曲水流觞宴,我不慎在石阶上摔下,丹青瘦小扶不起我,是他将我背起送往的医馆。”苏迢迢言辞恳切,抱住她的手,“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是不是好人与我无关,我生气的是,你骗了我还利用我……”

燕燃月挣脱开她,满腹委屈一吐为快:“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他如果这般好,我是能阻拦你们二人不是?你不该骗我来买珍珠雪肌膏,然后浑然忘我地与他在此,将我一个人丢在那处!”

“苏迢迢,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你的闺友,还是……太过孤单随意找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