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口同声的,还有燕羲楼,五官肉眼可见的严厉不少。
“兄长莫问了……”燕燃月默默低下头。
江绥绥斜眼瞧着江斐,似乎有些心虚,兄长以往总是温柔,可今日面色微沉。
昨日她在家中求兄长,他本就不希望她来凑这个热闹。也是她闹了好久,借口是为学习诗文,这才求得母亲说服兄长。
可他转念一想,兄长今日并没有输,她也就理直气壮,诚实回答道:“我与燕二小姐有过赌约,赌谁家兄长能在诗会更胜一筹。若我家兄长赢了,我便可以向燕二小姐讨要个彩头!”
“若你赌赢了呢?”燕羲楼问道。
“若我赢了,便让江绥绥在两位兄长面前说一句‘燕世子才是京城最佳’。”
燕燃月越说越低声,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再让大红豆撬点土埋起来,再踩严实。
“胡闹!”
燕羲楼虽恼,却也没发作,只是压着嗓子斥责了一声。
见燕燃月吃瘪,江绥绥心中舒畅,于是上下打量着燕燃月。她衣裳布料颜色鲜艳明媚,却没花什么心思在妆扮上,发髻簪子都是平平无奇,甚至连耳洞也没打,浑身上下简单朴素……除了,那条手绳。
燕燃月的皓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中段穿着一颗玛瑙,未经雕琢,造型朴素,却意外有几分天然美。这和她首饰盒内那些精雕细琢的完全不同。
“不如,就要燕二小姐手腕上这串吧!”
燕燃月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
若是别的物什,燕燃月今日愿赌服输,爽快利落地交了出去,可这串手绳……是娘留给自已的。
这是爹娘的定情信物,娘亲从前是位游历江湖的侠女,娘亲在十六岁那年在京城月老庙求了一根姻缘绳,谁知刚刚跨出庙门就遇到了巡逻至此的时候阿爹,至此一见钟情。
至于那颗未经打磨却分外美丽的玛瑙石,是爹早年夜巡京城,百无聊赖打盹之际,此石头从天而降,犹如晴天霹雳,吓得爹顿时睡意全无。
爹说,这叫天赐良缘。
虽然这段故事扑朔迷离,引人入胜,但对于燕燃月来讲,是娘亲留给自已唯一的东西,可远比这段故事来的珍贵。
所以,向来爽快的她犹豫了。
“阿月……”燕羲楼表情凝重,却郑重其事命道,“赌约是你自已立的,就该愿赌服输。”
看着眉头紧锁的兄长,燕燃月话到了嘴边,却也咽入腹中。再不情愿,也将手伸入水红色缎袖中,将那手绳小心翼翼摘下,交了出去。
绳线尾部微黄而蜷曲,看上去也有些年岁,她日日带着,从未摘下,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于是江斐在那串手绳交换主人的前一刻,一抹白色的衣袖将二人隔绝。
燕燃月抬眸,微怔地瞧着他。
“兄长!”江绥绥不解。
“世子因故无法参与诗会,这赌约就此作罢。是绥绥年少不懂事,还望世子见谅。”江斐声音清冷。
燕燃月闻言,眼中忽而起了红雾。
她素来是能屈能伸的性子,只是这次遇到特殊的事物,有些难以割舍。可江斐一席话,于她而言甚至羞耻,面孔生疼,仿佛吹拂的不是春风,而是道道利刃。
“江大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兄长说的是,燕家的儿女,愿赌服输。”
她将手绳郑重其事交到江绥绥手中。稍作冷静,燕燃月再一次抬眸时,已经恢复如往日,眼神更为清澈坚定。
“江二小姐,这条手绳如今是你的了,但只是暂时。终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将它赢回来……所以,在此之前,希望你可以好生保管它。”
江绥绥接过手绳,不知为何,不仅没有半点儿胜过她的成就感与喜悦,反而有些沉闷。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她大声夸赞兄长。
可说过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江绥绥心中如此想着,眼神却也不敢看着眼前的燕燃月,只能嘴硬:“既然是我的东西,我自然会保管好。”
江斐地目光一直停留在燕燃月身上,她静静回退燕羲楼身边,几步路的时间,那些负面的情绪已经被她化解,眸中再次萦绕笑意。
而她的宣战,不绝萦绕在耳畔与脑海。
“终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将它赢回来。”
江斐从前只觉得打赌是意气用事之举,他是万万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在自已身上。
但今日,他有新的想法。
他似乎,很期待。
于是,他用了仅自已能听见的声音,对她做出了回应。
“嗯。”
瑞草魁居外,居民巷子炊烟袅袅升起,天边朝霞炽烈而绚烂。
一人从马车的帘子后探身而出,又在婢女的搀扶下,踩着车阶稳稳落地,步态优雅朝着众人方向而来。
她一身兰草色襦裙在微风中摇曳,在满天霓虹下是清雅一抹。她的脚步停在江氏兄妹身边,柔声开口道:
“江斐哥哥,绥绥,时辰不早,我们该走了。”
女子和江斐差不多岁数,她模样温婉清妍,恰到好处的妆容更显她气质非凡,她一身的首饰衣裳颜色不俗,料子更是价格不菲。
想必这就是学子们交谈中提及的那位大家闺秀。
“是出了什么事吗?”她的手自然挽上江绥绥,很是亲昵,望向江斐,则多了几分暧昧不清。
“无妨……走吧。”
江斐向燕燃月三人恭敬作礼后离去。
只是他脚步顿了顿,似乎侧身用余光在意着什么,白色背影在风中凝滞片刻,才在一声声呼唤中离开。
燕燃月与兄长护送苏迢迢回府,乳母虽然用词客气委婉,但也带着些许不满。
离去途中,原本车外骑马并行的燕羲楼将马交给小厮后,钻入了马车,毫不犹豫,对着燕燃月的额角就是一记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