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满口都是血，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咕哝着：
「不是……」
她眯起眼睛，问：「你的身体一向好好的，从未听说你有什么病。」
「偏偏今晚吐了这么多血，你是真病入膏肓，还是做样子给朕看？」
纵然对她早就不抱任何期望。
但听到这句话，我已经沉寂到谷底的心，还是猛地缩紧了。
她从未信过我。
就像当初，她从天牢把我带出来，我想跟她解释当初退婚的原因。
她却冷笑着摇头：「不用解释，苏颜廷，不重要。」
「你本就是苏家培养出来当凤君的，谁是皇帝，你就是谁的。」
她依然觉得，我是为了凤君之位才舍弃他的。
所以她许给我最尊贵的凤君之位，却把我的尊严踩在脚底。
她一把拽起我，拖着我往凤藻宫去。
云若风已经被救上来了，太医说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他见到秦潇潇，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扑进了他怀中，瑟瑟发抖道：
「陛下，你放我走吧。」
「这宫里我是一刻也不敢再待了，苏凤君容不下我，我怕是命也难保。」
「早知这么可怕，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触怒苏凤君啊！」
秦潇潇拍着他的背，低声耐心地哄着：
「别怕，别怕……」
云若风还是哭闹着要离宫：「陛下，他要害死我，我哪里敢跟他斗？」
「我知道自己不如凤君尊贵，也不敢跟他比，陛下不过一时新鲜才要我。」
「可我的命也是命，陛下可怜可怜我，别要我死在这里。」
秦潇潇终于怒喝一声：「把那个推侧君下水的太监给朕杖毙！」
云若风却哽咽道：
「陛下，您明知道那太监不过是凤君的棋子，拿他出气有何用？」
「满宫上下那么多太监，陛下也不能都杀了吧？」
显然，他的目标是我本人。
秦潇潇转向我：「苏颜廷，跪下！」
我倔强地站在那里，哪怕我的腿已经疼得哆嗦。
「不跪是吗？把凤君宫里的人，统统拉下去……」
我微微叹息，终于还是跪下来了。
我的尊严和那些无辜的人的命比，没那么重要。
毕竟我都要死了，何苦再拖累旁人？
秦潇潇冷哼一声：「身为凤君，戕害后宫，该当何罪？」
她瞥了一眼吴公公。
吴公公几乎要哭出来道：「陛下，凤君他不会……」
「朕问你，该当何罪？」
她并不想听吴公公替我求情。
吴公公颤抖着嘴唇，开不了口，
毕竟他打小伺候秦潇潇，一路见证了我和秦潇潇之间的点点滴滴。
我主动开口：「不必为难吴公公，凤君身为后宫之主，
蓄意戕害后宫，当废黜君位，打入冷宫。」
这凤君我也做腻了。
死前退下君位，以后便不用跟秦潇潇合葬，倒也清静。
秦潇潇见我满脸不在乎，表情越发冷厉：
「所以，你是承认自己指使太监，谋害侧君？」
我嗤笑：「认不认，重要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紧咬后槽牙，问：「你是无可解释，还是不屑解释？」
我抬眸看向她，觉得甚是可笑，从前我想解释的时候，她不肯听。
如今我不想解释了，她又要追问。
我已经太累了，累到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着。
静静地死去。
「好，那朕成全你！」
吴公公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苏凤君定不会指使人害侧君的。」
「陛下明察，千万别冤枉了凤君。」
云若风看向吴公公的目光，带了几分阴沉。
我怕吴公公以后被报复，便道：
「吴公公，莫要说了，是我做的，与旁人无干。」
吴公公满脸哀伤地看着我。
我只是对他摇头，让他不要再为我求情。
秦潇潇的脸铁青，手紧紧攥着拳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他都承认了……陛下是不是不舍得惩罚他？」
云若风满脸委屈地问。
见秦潇潇还是盯着我一言不发，他终于耐不住了：
「好，陛下既然这样偏袒凤君，那我索性自己了断了，
省的死在太液池，脏了那一池好水！」
说着，爬起来要去撞墙。
被秦潇潇一把捞了回来。
她终于道：「传朕旨意，废黜苏颜廷凤君之位，打入……冷宫！」
说出口的瞬间，我和她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我们不必再彼此折磨。
6
吴公公送我去的冷宫。
他流着泪问我：「苏凤君，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笑着问他：「你觉得解释会有用吗？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吴公公，我和她之间，早该了断。」
「你别哭，也别再为我求情，得罪了云若风，你以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吴公公却道：「奴才不怕，奴才是怕陛下将来后悔……」
他是真心为秦潇潇着想的。
「她没什么可后悔的，江山美人都有了。」
我淡然一笑，抬头看了一眼这四方天空。
真想再看一眼宫墙外的天空。
吴哽咽道：「苏凤君，你和陛下，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是啊。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明明当初，我们那样深爱过彼此，可以心甘情愿为对方赴死。
可到了如今，连一句好好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让吴公公走，嘱咐他别再来。
吴公公还是把阿天送来了。
阿天自己要来的。
「凤君，就让我陪你吧，你的身体必须要有人照顾。」
我这次没有拒绝。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不想死的时候，身边连个能交代后事的人都没有。
冷宫的日子和在椒房殿没什么区别。
只是房子更破一点。
但却比椒房殿那华丽丽的冰冷，要更令人安心。
阿天不知从哪儿给我找来了一只小狗。
奶呼呼的，很活泼好动，每天围着我转，给它点吃的，
就拼命朝我摇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看得人心里软绵绵的。
从前秦潇潇也送过我一只小黄狗，取名——秦小七。
秦潇潇说，小七是她的分身，希望小七能替他日日陪在我身边，保护我。
还说这种黄狗忠心耿耿，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
就像她，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人。
可后来，秦小七为了救我，惨死于大公主手中。
而我为了救秦潇潇，永远失去了她。
她被大公主诬陷，被皇帝打入了天牢等死。
我求父兄帮忙，可他们都告诉我，无能为力。
大公主一心要让秦潇潇死。
唯一能救秦潇潇的，也只有大公主。
我只能去求她。
大公主也很想跟苏家结成姻亲。
可我三岁就和秦潇潇定亲。
她的条件也很直白，跟她在一起，秦潇潇就不必死。
我别无选择。
为了让秦潇潇死心，我亲自写下了绝情信，连同退婚书一起交给了她。
我与大公主订婚的第二天，她从天牢放出来，发配漠北。
临走前，她又偷跑过来问我，是不是有苦衷。
我只能告诉他：
「没有，我苏颜廷作为苏家的长子，天生是要做凤君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