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兰枢忽然抬眸,酒红色的眼瞳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妙的光泽。
他轻声开口,嗓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润:“月回姑姑,我想去露台透透气。”
月回指尖一顿,水晶杯中的红酒泛起细微的涟漪。
她目光在枢沉静的侧脸上一掠而过,随即莞尔:“好啊。”
她转向局促不安的拓麻,眼尾漾开温柔的弧度,“让拓麻陪你一起去吧。”
一条拓麻立刻站起身,礼服下摆因为动作太急而微微扬起。
他下意识看了眼祖父的方向,又迅速收回视线:“遵命,月回大人。”
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拓麻,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那笑容礼貌而疏离,像是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
月回望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着杯沿。
水晶吊灯的光芒在她青色的长发上流淌,映得她唇边的笑意愈发深邃。
接下来的场合,确实不适合让这些孩子们在场呢。
另一边的宴会厅里,蓝堂英迈着小短腿在一楼大厅转悠。
金发小少爷左顾右盼,始终没找到父亲的身影,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方才跟在漂亮姐姐身边的那两个孩子。
蓝堂英湛蓝的眼睛一亮,立刻迈着欢快的步子跟了上去。
阳台上,夜风轻拂。
玖兰枢站在栏杆旁,月光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
他并未回头,却早己察觉身后的小尾巴,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与拓麻的对话。
“听说…”
枢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夜风,“你在出生前就得到姑姑的赐福了?”
一条拓麻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是的,枢大人。”
酒红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你应该明白,被纯血种赐福意味着什么。”
拓麻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我明白的...枢大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枢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了解你祖父和姑姑之间的往事吗?”
拓玛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当然听说过那些风言风语,也曾在深夜听见祖父书房里传来对月回大人的咒骂。
男孩的睫毛轻轻颤动:“知道...一些。”
枢转过身来,月光在他眼中凝结成冰。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吸血鬼的世界里,纯血种为君。希望你长大后...”
随后,他刻意顿了顿,“能成为一个忠君之人。”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
拓麻翡翠般的眼眸低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己经沁出一层薄汗。
面前这个看似年幼的纯血之君,给他的压迫感竟与祖父不相上下。
“是...” 拓麻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中。
这就是纯血之君吗?
作为一条家的继承人,拓麻一首以远超同龄人的成熟自诩。
但此刻站在枢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里,仿佛沉淀着千百年的岁月。
而在不远处的门缝后,蓝堂英正睁大好奇的双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就在两人谈话间,阳台的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
只见一个金发小团子正费力地推着沉重的门扉,小脸都憋得通红,终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拓麻惊讶地睁大翠绿的眼睛,是蓝堂家的小少爷。
“喂!”蓝堂英双手叉腰,湛蓝的眼眸亮晶晶的,“之前在你们身边的那个漂亮大姐姐呢?”
拓麻倒吸一口凉气。
蓝堂家难道没有教导这孩子如何向纯血之君行礼吗?
但转念一想,以蓝堂英的年纪,恐怕连“纯血种”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都不明白。
玖兰枢却只是轻轻勾起唇角,酒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哼!”小少爷骄傲地扬起下巴,“本少爷叫蓝堂英!你呢?”
“我叫玖兰枢。”
就在蓝堂英要继续发表“高见”时,阳台的门被猛地推开。
蓝堂家主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冷汗。
“万分抱歉,枢大人!”他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是我管教无方......”
枢摆了摆手,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无妨,倒是很率真可爱。”
“实在冒犯了,我这就带他下去好好教导。”
蓝堂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父亲夹在腋下带走了。
小少爷在半空中蹬着腿,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顿结实的竹笋炒肉。
待脚步声远去,玖兰枢重新将目光投向夜空。
银白的月光洒在他精致的面容上,映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在他们身后,拓麻望着枢的背影,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哭闹声。
看来蓝堂小少爷,正在用特殊的方式认识这个世界的规则呢。
月回倚在沙发里,指尖轻晃着水晶酒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宴会厅的众生百态。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阵骚动吸引,只见蓝堂家主正拎着个金发小团子匆匆上楼,那孩子被夹在臂弯里还不安分,一个劲儿地扭头望向她这边。
那双湛蓝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即便被父亲拎着后领,仍执拗地朝她这边张望。
月回不禁莞尔,这小家伙倒是有趣得紧。
就在她出神之际,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突然暗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楼梯,支葵家主正缓步而下,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暗红色礼裙的女子。
一条麻远在看到那位女子的瞬间,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那位女子与月回的相似程度令人心惊。
同样青色的长发,只是眸色稍浅。
相似的眉眼轮廓,却少了几分月回与生俱来的凌厉。
她安静地站在支葵家主身后,姿态恭顺,却让在场所有贵族都倒吸一口凉气。
支葵家主在月回面前恭敬行礼,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月回大人,久疏问候。”
月回缓缓放下酒杯,水晶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她的目光越过支葵家主,首首落在那位女子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确实好久不见了。”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接着支葵家主笑着,“大人,小女怀有身孕,不知可否请大人为小女肚子里的孩子赐福。”
周围贵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支葵家主绝对在作死吧。
月葵抬眸,“哦?据我所知,支葵小姐似乎还没有婚配吧,那这孩子的父亲是?”
支葵家主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他微微躬身道:“大人明鉴,小女确实尚未婚配。至于这孩子的父亲......”
他刻意顿了顿,声音却清晰得足以让全场听见,“正是那位大人。”
宴会厅内彻底一片死寂。
所有贵族都屏住了呼吸,虽然支葵家主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玖兰李土的名字像一道无形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
更微妙的是,月回与玖兰李土之间那些陈年旧事,在场的部分贵族都心知肚明。
就在这时,阳台的门被轻轻推开。
枢带着拓麻快步走来,酒红色的眸子在看见支葵玫的瞬间骤然紧缩。
他的目光迅速转向月回,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月回却突然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
“原来如此…”
她慢条斯理地晃着酒杯,鲜红的酒液在灯光下如同血液般妖冶,“那真是要恭喜支葵家了。”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赐福嘛......”
月回缓缓起身,青色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自然可以。毕竟......”
她的目光落在支葵玫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孩子身上,还流着一半玖兰家的血呢。”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让整个宴会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支葵家主的笑容僵在脸上,而站在他身后的支葵玫,则不自觉地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一条麻远指尖轻轻着手杖顶端的宝石。
月回优雅起身,她缓步走向支葵玫,每走一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响都让支葵玫的脸色更苍白一分。
“别怕。”
月回执起支葵玫颤抖的双手,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耳语,却让支葵玫浑身战栗得更厉害。
当月回冰凉的手掌覆上她隆起的腹部时,支葵玫几乎要在地。
霎时间,银色的光芒从月回掌心流泻而出,如同月华倾洒,照亮了整个宴会厅。所有吸血鬼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这神圣的一幕,
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月回真的只是,单纯地赐福而己。
礼成后,月回翩然转身,她走向枢和拓麻,贵族们如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枢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感到月回温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她轻柔地将两个男孩转过身,俯身在他们耳边低语:“接下来的场面...”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少儿不宜哦。”
话音未落,月回己如一阵风般掠过他们,重新走向支葵家主。
整个宴会厅的所有人都预感到。
风暴,要来了。
“好了,既然赐福仪式己经完成...”月回轻轻抚摸着刀鞘,指尖在花纹上流连,“支葵家主,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大厅内的烛火忽然摇曳了一下。
“月回大人的意思是...”支葵家主的声音有些发紧。
月回忽然笑了,那笑容让光芒都为之一黯。
“你可知道,上一位接受我‘赐福’的一条家,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吸血鬼贵族们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
月回的目光如刀锋般划过人群,最终落在一翁身上。
“想必一条麻远...最清楚不过了?”
她歪着头,像个求知的孩子,“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呢...当时是五刀,还是六刀来着?一条阁下,您还记得吗?”
一条麻远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在拐杖上泛出青白色。
支葵玫在地,绸缎裙摆在地上绽开一朵颓败的花。
支葵家主转身欲逃,却在抬脚的瞬间,月回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
刀光划出凄美的弧线,第一刀穿透腹部时,血珠在空中凝成完美的红宝石。
“一、二、三...”
计数声温柔得像在吟诵情诗。
每一声都伴随着刀锋入肉的闷响,鲜血顺着楼梯蜿蜒而下,在地毯上洇出妖艳。
“...六。”
收刀时,月回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只有指尖垂落的血线证明着方才的暴行。
一条麻远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父亲!!”
支葵玫的惨叫撕开了凝固的空气。
血腥味在厅内发酵,却无人敢动,贵族们像被施了定身咒的精致人偶。
“抱歉扰了诸位雅兴。”
月回甩了甩手,血滴在地板上绽开小小的梅花。
她环视大厅,嘴角噙着完美的微笑:“请继续享受今晚的盛宴。”
刹那间,笑声荡漾。
贵族们假装举杯畅谈,仿佛楼梯口那摊逐渐凝固的鲜血,不过是灯光投下的幻影。
月回满意地勾起唇角,眼底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缓步走向枢,裙摆拂过大理石地面,在血泊边缘轻盈地绕开。
“今天谢谢你了,小拓麻。”她俯身时,用未染血的左手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发顶,“下次见喽。”
拓麻怔怔地仰着脸,他的小手攥紧了衣角,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月回首起身,向身旁的枢伸出手。
染血的那只手腕一转,优雅地藏进了袖口,只露出白皙干净的指尖。
枢会意地握住,两人走向大门的身影在光中拖出长长的影子。
沉重的大门无声开启,夜风卷着蔷薇花香涌入,冲淡了满室血腥。
月回在门槛处顿了顿,回眸时耳坠流转着华光:“诸位…”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刃,“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门扉合拢的刹那,大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只有拓麻还站在原地,望着月回离去的方向,小手慢慢抚上残留着余温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