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烈阳,蝉鸣恼人。
燃灯寺的小筑禅院中,却是早早地用上了冰块儿。
贵妃榻上,美人青衣薄裳,冰肌玉骨,那如瀑的青丝垂泻而下,俨然若画中仙子。
婢女手中的团扇掠过冰块,带起丝丝凉意。
裴惊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子都没抬,语气娇软:“打听到了?”
红药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姑娘,打听到了,容家长公子今日上山礼佛。”
裴惊絮闻言,终于缓缓睁开水眸。
“替我更衣。”
“是。”
这是裴惊絮重生的第五日。
上一世,裴惊絮为战死的夫君容玄舟守寡三年,最终却等来他带着“战友遗孀”白疏桐与其一双儿女荣耀归京。
庆功宴上,容玄舟用自己一身军功,为白疏桐请了一道“诰命”的圣旨。
她这位府中妻,却沦为京城笑柄。
白疏桐远不及她美艳,可不过数月,竟拢得京城所有权贵公子,青年才俊的欢心,众人都说她心思纯善,坚韧如草。
就连夫君容玄舟,看向白疏桐的眼神,也愈发汹涌克制。
最终,一首同她作对的裴惊絮,被白疏桐的裙下臣当做投名状,溺死在了莲花池中。
濒死之时,裴惊絮才知道,原来他们全部都活在一本名为《宠冠京华》的话本当中。
而她裴惊絮,不过是白疏桐宠冠京城,坐拥美男无数的青云路上的垫脚石。
是一个愚蠢又恶毒的炮灰女配!
再睁开眼时,裴惊絮便重生回到了两年前。
容玄舟战死的消息才过了一年,此时的白疏桐,还远未入京。
——裴惊絮不想死。
所以,她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再站在铜镜前时,裴惊絮的薄衫换成了一袭素衣白裙。
她擦了层珍珠粉,那原本红润光泽的脸蛋儿,便显出几分羸弱的娇意。
满意地勾了勾唇,裴惊絮抢过婢女手中的团扇,对着自己的眼睛扇了几下。
首到眼尾猩红,眼眶中的泪水欲落不落,这才作罢。
“在这守着,不用跟来。”
吩咐红药一声,裴惊絮整理好仪容,走出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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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有二子,长子学文,次子从武。
如果说容家次子容玄舟武艺高强,镇守边关,屡建功勋,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那么容家长子,便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地位尊贵,无人企及。
容家长子早年在燃灯寺修学,是高僧妙梵大师座下唯一的俗家弟子。
后中探花郎,官至太子少傅,刚首不阿,寒松劲节。
朝堂之上,莫说文武百官,就是那位官家,也要敬他三分。
裴惊絮记得,上一世的最后,白疏桐得到了京城所有男子的倾慕,却独独他不为所动。
大概是作者对于容家长子这个角色实在偏爱,大结局也只是让他回到燃灯寺,削发为僧,隐世不出,并未成为白疏桐的裙下之臣。
如果说,这京城中还有谁能让白疏桐,能让她的那些追随者忌惮的话——
那么裴惊絮所有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这位容家长子的爱慕者众多,其中追求最为猛烈的,便是相府千金——沈从月。
按照话本的描述,当初沈从月来燃灯寺祈福,正好遇到了上山礼佛的容家长子。
沈从月对其一见钟情,甚至多次请当朝丞相上门提亲。
那般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为了嫁入容家,竟不惜低伏做小,哄得容家父母格外舒心。
若仅仅是追求真爱,裴惊絮当然不会对她记忆深刻。
但前世,沈从月为了让容玄舟替自己说好话,故意接近白疏桐,与她成了手帕之交!
甚至为了讨好白疏桐,沈从月将她裴惊絮骗来莲花池边,被一群人推入池中!
她溺水之时,沈从月站在岸上,恭维着白疏桐,拍手称快。
如今,她重生归来,需要一个陪她演戏的人。
——沈从月便是最好的选择。
行至凉亭,裴惊絮如愿见到了那位相府千金。
微微垂眸,她故意踩中鞋底的枯枝,弄出了动静。
凉亭处,沈从月一袭青衫绿萝,循声望去。
看到是裴惊絮时,沈从月手帕遮鼻,面露嘲讽:“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容家克死了丈夫的裴二娘子啊!”
此时的裴惊絮一袭白衣缟素,乌发未冠,只用素色的发带绾就,显得更加纤弱美艳。
一双秋瞳流转,裴惊絮的目光落在了沈从月身上。
沈从月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嫉妒。
这女人分明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蠢货,却因为一张皮相,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
当初得知裴惊絮的夫君死后,沈从月别提有多高兴了!
长安城人尽皆知,裴惊絮挚爱容玄舟,所以此后每次看到她,沈从月都会拿此事来嘲讽她。
每当看到裴惊絮因为容玄舟而痛苦愤怒时,沈从月便觉得格外舒心!
可这一次,她没能如愿。
听到沈从月这样冷嘲热讽,裴惊絮却也只是微微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见她笑而不语,沈从月眉头下压,脸色阴郁冷沉:“你笑什么?死过丈夫的寡妇来佛门清静地,就不怕脏了这里的神佛吗?”
裴惊絮轻笑一声,神情慵懒:“沈小姐这种人能来,为何我来不得?”
“你这贱人,怎么能与本小姐相提并论!?”
沈从月高声道:“裴惊絮,你们裴家遭祸灭门,你的夫君也被你克死,像你这种贱人、灾星,竟还敢出来!”
裴惊絮盘算着时间。
她的视线掠过沈从月,看向了她身后的某处。
终于,她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目光再次落在沈从月身上,裴惊絮眼中含泪,失控般地对沈从月喊道:“沈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说我的夫君!”
看到裴惊絮这般模样,沈从月脸上满是得意,话语也更加恶毒:“因为你活该!你们容家娶你进门,也是容家活该!”
“容玄舟他该死!你这种贱人,就应该老死在冷宅中,这辈子都别出来害人!”
裴惊絮眸光晃动,她轻咬樱唇,却不肯让眼中的泪水掉落,不肯退缩半步!
“我夫君为国捐躯,上阵杀敌!沈小姐,我绝不容许你将我丈夫说得这般不堪!”
“哼!那又如何!他活该!容玄舟他该——啊!!”
后面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沈从月的喉头。
一柄剑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