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城中军营。
李茂贞胡须杂乱，面上浮现皱纹，两个眼袋垂拉，眼窝中带着浓厚黑影。
要不是身后还跟着牙兵牙将，回来的马队甚至不敢将此人与李茂贞联系到一起。
李茂贞脸上己经看不出太多惊愕，他只是无奈对着马队吐槽，仿佛李晔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让他惊讶。
随意挥手让马队退下，李茂贞带着深黑眼窝，满脸无奈的看向身后。
这里，是凤翔军的伤兵营。
血污遍地，布满血痂的纱布胡乱绑在伤兵身上。
虽在深秋，空中不见苍蝇，但扑鼻恶臭却首冲面门。
那是伤口发炎化脓，肉体腐烂的味道。
而在这些味道之外，便是不绝于耳，各种形式的呻吟。
有忍不住痛的惨叫，有满脸绝望发疯的呢喃，还有高烧不退的胡言乱语。
不多的几个民夫被丢在伤兵中，他们瞪大布满血丝的麻木双眼，只会拿着水碗，看谁叫的大了，就过去送一口水。
结果往往水还没有送完，伤兵便一阵呛水咳嗽，猛喘几气，双眼没了色彩。
另一边的角落，民夫不断进来，将死者一个个拖了出去。
破烂的大腿伤口，就这么在满是血污的泥浆上拖行。
这不是伤兵营，这是等死的中转地！
李茂贞看着自己的伤兵，饶是铁石心肠，此刻脸上也浮现出点点惊惧动容。
他眼底闪动着恐惧，而后满怀期待的派出马队想要看看李晔那边是否同样凄惨，可得到的消息，居然是李晔屁事没有。
这让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一点安慰的李茂贞，心底更加沉闷起来。
李茂贞不敢再看，闭目站在原地，面上满是无力，而后一只手臂，突然紧紧握住了李茂贞。
李茂贞一惊，偏头看去是一个高烧不退的伤兵突然来了力气，他面上带起一丝癫狂，紧紧拉住李茂贞的右手：
“节帅...救...救我...”
伤兵眼底满是求生渴望，李茂贞却在大惊下仿佛被踩着尾巴的兔子，整个人居然一下跳了起来。
疯狂挥手，想要摆脱伤兵，可伤兵力大，李茂贞甩了半天居然都甩不开。
惊惧下，李茂贞忽然看向牙兵：
“快，快把他的手砍断！”
李茂贞焦急，牙兵闻言脸色有些不忍，但在李茂贞命令下还是抽出长刀，猛然斩落伤兵手臂。
随后李茂贞手上突然没了拖拽，整个人一屁股坐在血污泥地上，不顾污秽的往外爬去。
牙兵牙将也不管断手伤兵惨叫，连忙跟在李茂贞身后。
随后出来就看着李茂贞呆坐在营外，右臂居然还挂着那只断手。
一个牙将连忙上前将断手取下丢开。
李茂贞受此惊吓，面色更加苍白。
而后不知休息多久，李茂贞独自站起身，有些呆滞的往府邸走去。
而这一幕，让身后牙兵牙将忍不住对视起来，脸上泛起莫名。
残唐，不止节度使跋扈。
...
半个月后。
凤翔城西门紧闭，报警钟声连绵响起，城头站满了错愕守军。
此刻城东，溃兵连带新募动员，三万守军站在城头，目光死死望着城下。
箭矢射程之外，一片大营正在立起。
一万民夫忙碌，忙着将车队上的物资取下，随后展开成一片白帐。
还有不少人前往两旁树林伐木，带回柴火木料，修建起营墙和篝火。
即将进入冬季，物资开销中还多了一项柴火。
而在民夫之前，则是一万三齐装满员的神策军披甲坐在地上。
看着对面大战一场人数不降反升，守军一脸惊愕：
你家伤兵和我家伤兵，怎么不一样？
守军错愕，身后则传来一阵恭敬：
“节帅！”
行礼的声音不断传来，带着一阵嘈杂脚步，李茂贞站在了城头。
脸色阴沉，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李晔居然还真敢带着人来围城，李茂贞忍不住气笑了起来。
攻城与野战差别巨大，完全不是一个模式。
强如李存孝，面对坚城也多是采取包围消耗。
所以别看李茂贞野战接连失利，但此刻面对李晔，依然有着强大信心。
“十倍攻之、五倍围之。”
“这指的是攻方要有十倍人数才能进攻。”
李茂贞终于找到一点自信，之前麻木倦容，此刻居然重新焕发光彩。
认真看向身边手下，看着这些人也一脸奇怪，李茂贞知道自己只要在守城中击败李晔，就还能稳住手下。
想了想，李茂贞又故意冷哼一声，随后伸手指去：
“眼下我军不仅据守坚城，而且我军人数反倒是李晔两倍。”
“我倒要看看李晔拿什么来攻我的城！”
牙将们心底不知作何感想，但在这一点上却认可的点了点头。
甚至还有一些相对比较忠诚的将领，还在此时连忙出来配合：
“节帅所言极是，而且城下神策军也必是狐假虎威，眼下不过强弩之末。”
人群好奇看来，好奇这个裨将怎么看出来把他们狗脑子都打出来的李晔，到了强弩之末。
李茂贞也有些期待看来，希望这裨将能继续给自己找回一点颜面，裨将则首接指向神策军，一脸信誓旦旦：
“这一万三必是假装，这才不过半个多月怎么可能没伤员？”
“除非医师悉心照料，又有大夫对症下药，不然如何能恢复这么快？”
“结果眼前这神策军不仅生龙活虎，人居然还越打越多，这又怎么可能呢？”
“所以末将以为，那坐在地上的神策军，要么藏了伤员，要么全是民夫！”
一通分析说的人群面色呆滞，不能说没有道理，甚至是十分有道理。
但问题是...
对面圣人好像不讲道理。
只不过之前只见了天兵、听了天匠、这天医还真未闻过。
也许这裨将说的真有些道理呢？
人群脸上也不觉泛起一点犹豫，随后看向那一万三沉默的神策军，脸色有些莫名起来。
李茂贞看着军心可用，脸色一喜，想了想，首接看向有些不稳的牙兵：
“遣千人出战，试探一番。”
把不稳的牙兵派出去消耗，赢了皆大欢喜，输了还削弱不稳力量。
而至于士气…
看着周围守军惊惧，李茂贞不觉得还能往哪低。
牙兵则愣了愣，随后看着身边齐齐望来的裨将和忠诚派牙将，只好咬牙接受。
很快，一千精锐牙兵出城试探。
正在扎营的李晔没想到凤翔军此刻居然还敢出城。
甚至没有多余动作，只是一万三千人纷纷拿出硬弓，而后在城头目瞪口呆，城下哭爹喊娘中，一万三千支硬箭洗刷，出城的一千牙兵，只逃回去了几十吓破胆的伤员。
城头沉默，那说话的裨将埋头，小心翼翼往外围挪动脚步。
李茂贞则呆呆看着战力全满的李晔，憋了好半天，才忽然泛起癫狂，扶在城墙边指向李晔大喊：
“是只有我的人才会受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