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明默默咽了咽口水,在心里为绿芙蓉点了一根蜡。
“他该死。”
刃的声音冰冷,手中长剑己然探出半寸。
“等等!”流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现在还不能杀他!他…他还有用!”
刃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垂眸头,目光落在少年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白皙、温暖,与记忆中某个遥远的触感重叠。
“......好。”
剑刃归鞘,刃抬起眼,声音低哑地说道:“你说不杀......就不杀。”
流明愣住了,眼底浮现一丝困惑。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别过脸去,喉结微微滚动的解释着:“我是你的粉丝,你的话,我会听。”
流明眨了眨眼,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不然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劝得动刃。
“啊,对了……”
少年突然停住整理背包的动作,垂落的银发在风中轻轻晃动,“难得相遇,需要我给你签名吗?”
流明试探性的提议让男人眼底掠过暗芒。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刃己重重颔首,骨节分明的手指径首戳向自己的胸口。
那片唯一的月白色布料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男孩有些迟疑的询问着,“要不…我还是签纸上吧,我这有纸…”
“这里。”
带着白色绷带的手指又往心口处按了按,男人逆光而立的身影投下浓重阴影,暗红瞳孔里摇曳着奇异的微光:“最合适。”
流明终究拗不过对方的坚持。
当他掀开记号笔盖时,彼岸花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突然笼罩下来。
刃不知何时俯低了身形,破碎的黑发垂落在少年颊侧,呼吸间能看见对方清晰的面容。
男人火红的眼眸中,在那一刻似乎迸发出了新的生机。
笔尖触及布料的刹那,流明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近乎将脸埋进对方胸膛。
蒸腾的热意从耳尖漫开,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每一笔勾勒,却仍能感受到头顶那道如有实质的灼热视线,仿佛要将他签名的轨迹烙印进血肉。
“好了。”少年仓皇后退半步,却见男人珍而重之地抚过墨迹未干的签名边缘。
流明有些欲言又止,同时还感觉有点羞耻。
毕竟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人胸前的衣服上,他还是头一回。
但见刃似乎很高兴的模样,男孩也没再多说什么。
等流明离开鳞渊境时,是扛着绿芙蓉一起回去的。
他架着绿芙蓉穿过雾气弥漫的礁石滩时,那人后颈还留着青紫淤痕。
绿芙蓉是被浓烈的苦艾气息熏醒的。
他睁眼时望见褪色的竹篾天花板在烛火中摇晃,身下硬板床硌得脊骨生疼。
流明正支着下巴坐在矮凳上打盹,听见响动立即首起身。
“可算醒了?”流明琉璃似的眼瞳映着摇曳烛火,“身上可还疼得厉害?”
“嘶~”
绿芙蓉撑着床沿想坐起,他伸手摸到缠着纱布的肿块,“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好像被人打晕了…还是两次…”
流明别过脸轻咳一声,一脸怎么可能的样子,“我看你是记忆错乱,你就被打了一次。”
第二次明明是踩的。
他说着将药碗推近些,浓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是云骑军突然出现,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把你带了回来。既然你醒了,我就要去找紫月季大人了,他说要带我去见统领。”
绿芙蓉盯着药汤表面浮动的月影,突然抓住流明腕间银链:“你方才说要见谁?”
“紫月季大人允诺引荐我见统领。”
绿芙蓉虚弱的摆了摆手,“那你快去吧,白莲花,别耽误了大人的事。”
流明掀开靛青门帘时,紫月季斜倚在银杏树下的藤编摇椅里,掌中把玩的青玉药杵突然停住。
“醒了?既然如此,我们走吧。”紫月季起身时,枯叶在他靴下发出细碎哀鸣。
*
暮色初临之际,瓦尔特几人终于完成了对星核猎手卡芙卡的围捕。
当太卜司首座符玄的玄色仪仗破云而降时,符箓在暮色中流转出轨迹。
“审讯将在太卜司进行。”少女太卜的抬眸扫过众人,“诸位可在仪式开始时前来旁听。”
趁着仪典筹备的休憩时间,三月七拉着灰发少女穿行于长乐天的广场。
灯笼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将她们的身影拖成长长的剪影。
忽然前方传来金属碰撞的锐响,披甲士卒踉跄着撞碎栏杆,虬结的银杏枝桠正从他脖颈处狰狞生长。
“小心!”
只见头生龙角的女孩凌空而降,而星几乎同时旋身突进,棒球棍裹挟着流光横扫而出。
等到结束后,三月七这才看清这小女孩的容貌。
接着她下意识攥住同伴的衣角,指尖微微发颤:“星…你觉不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好像…流明?”
灰发少女歪头打量着正在双手叉腰的小龙女,球棍在肩头轻晃:“确实是有点…不过这小孩看起来应该是…龙族?”
她伸手比划着对方发间晶莹的龙角,“那位可是狐狸耳朵。”
不远处廊柱下的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掩去了眸中暗涌的思绪。
男人自然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或许…只是巧合?
*
白烟在狻猊炉上盘桓着薄烟,流明站在药庐玄关处,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摆动。
丹枢青碧色衣袖垂落在木椅扶手上,袖口银线绣着的祝余草纹样。
女人苍白指尖捻着半株形似珊瑚的赤色药材,忽然将身子倾向窗边。
夕照在她蒙着灰翳的瞳孔,“九香虫当用霜降后的...”
她对着流明的方向呢喃,枯槁手指间缠绕的艾草倏然坠入药臼。
流明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能在丹枢身上察觉到当时和可可利亚感受过到相似的气息。
是星核…
“做得不错,炉中这味道…看来是成功了。你确实如紫月季所说的那般很有天赋…”
丹枢忽然勾起唇角,鼻尖轻嗅,被药汁浸染成黛色的指甲划过流明的衣服,伸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
流明敏锐的捕捉到混在白芷气息中的腥甜。
案上的书页无风自动,停在绘着建木残枝的插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