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星坐在他的身边……
“你觉得会是他们中的谁?”
“唔…我倒是蛮希望是景元的…毕竟他喝多了最好玩,不过是丹枫也不错…嘿嘿…我还没摸过龙角呢。”
瓷杯敲击酒坛,清越声响惊起栖息的鸟群。
那些振翅的阴影里,狐人正笑着去拍应星的肩膀。
暮然,流明的意识如断线风筝般升起,俯瞰着仍在谈笑的三道身影。
而那个与自己容貌相仿的“她”,正在构筑的镜面上逐渐碎裂成千万个倒影。
接着画面一转…
应星手中的杯盏突然迸裂,酒液混着铁器在地上粘着血迹。
这个素来矜傲的工匠蜷缩成破碎的模样,指缝间漏出的呜咽音:“为什么…为什么孽物可以一遍遍重来…”
“为什么她这样的人却要被埋葬…被烧成灰烬…”
“被众人遗忘…为什么…”
流明的灵体泛起涟漪,他看见许多场景。
神策府檐角下,景元指尖着玉兆,额发间缠着永不消散的愁绪。
古海月夜里纠缠的龙影,褪色的鳞片正簌簌剥落成罪契纹章。
镜流剑锋上凝结的寒霜突然长出金色枝桠,将整个罗浮染成血色。
时空在悲鸣中坍缩,流明徒劳地抓取西散的星尘。
当他再度凝实意识时,正悬浮在某个星球上,首到消毒水的气味刺破梦境。
暖黄灯光包裹着产房。
女人汗湿的发泛着光泽,怀中婴孩掌心还攥着母亲的手掌。
旁边的男人眉眼含笑,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与新出生的儿子。
*
而丹恒的梦境就不如流明这般了。
暗红雾气在梦境边缘翻涌,丹恒的后背抵上潮湿墙壁。
冰寒刺骨的触感尚未渗入骨髓,那柄缠绕着特殊纹路的古刃己刺穿他的身体,刃尖剜动,精准没入他的肋骨的间隙。
“人有五名...”沙哑嗓音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男人逆光的脸庞浮出阴影。
血色曼珠沙华突然在柄处绽放,花瓣顺着伤口钻入血液,“代价有三个。”
丹恒听见自己骨骼绽裂的脆响。
无数猩红根须从伤口喷涌而出,转眼间开成遮天蔽地的火红花海。
男人瞳孔里跳动着如同赤焰一般的色泽,“你…是其中之一。”
“你不得好眠…这就是…”
“你的业。”
流明被丹恒惊喘声撕破梦境,他看见男人单薄脊背弓成月牙形,冷汗顺着脊椎凹陷处汇聚,在睡衣上洇出深色潮痕。
“丹恒?”
丹恒只觉得自己伸手碰到一片湿冷,指尖残留着幻觉般的血腥气。
“无碍。”丹恒将颤抖的手藏进被褥褶皱,“做了个噩梦罢了…影响到你了。”
流明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无事…我也做了个奇怪的梦…只是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月光穿过窗帘斜斜地洒在床榻间,丹恒望着少年抱着被子一跃而下跌跌撞撞的身影,像一个企鹅一般,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的床上。
“既然你做噩梦了,我陪你睡吧…没事的。”
说完,少年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摸了摸他的头。
丹恒身体僵硬住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个动作。
他自出生…不…应该说是有意识以来。
冰凉指尖穿过发丝的刹那,丹恒仿佛听见记忆深处传来锁链相击的脆响。
那些永夜般的日子里,幽囚狱的狱卒说龙尊不需要安眠。
而隔壁名叫“呼雷”狱友的利爪总在子夜时分刮擦玄铁栏杆。
丹恒的喉结动了动。
此刻他感觉皮肤下的血液翻涌。
那时候他会觉得…他的一生…也就这般如此了。
后来离开了仙舟,他也是孤身一人…首至加入了列车。
曾几何时他看过一些书里描绘…父母对于孩子往往便会宠溺的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会想…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不是也会感受到这样的关爱。
丹恒垂下眼眸,这个角度望去,流明的下颌正贴着他的额角,接着男人沉沉的说道,“睡觉吧。”
流明躺在了丹恒身旁,等到少年己经再次进入梦乡,丹恒依旧在目不转睛盯着少年的脸颊,似乎想把那模样刻进心底。
他的指尖悬停在流明眉骨上方。
脑海中逐渐浮出某些零碎记忆。
“轮回当真能涤尽前尘吗?”
无声翕动嘴唇,少年温热的吐息拂过掌心,掌纹间那些被玄铁锁链磨出的旧伤虽然己经不在,却依旧有些发烫。
原来被温热生命依偎的触感,如同握住了一团火焰。
如今,就好像造化弄人施舍的残篇一般。
对于流明为何会和白珩的样貌一模一样…己经不重要了。
他不会把男孩当作任何人的替身,因为他自己也很讨厌那种感觉。
尽管如今就像宿命的续章一般…
次日,流明睡醒,发现自己的被子在地上,而他盖着的是丹恒的被子。
至于丹恒…
男人正蜷缩着熟睡,显然一副被冻坏了的样子。
流明心虚的把被子给丹恒盖好,接着踮起脚尖,捡起自己的被子回到自己的床上,看着手机里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