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衍再次踏入宫门的时候,是从前全然没有过的感觉,虽然这样的时刻,他经历了两次,但两次却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上一次,他是仓促起事,踏入金銮殿之后,等着他的却是死局,这一次,谢长衍不着急,况且他知道,这宫中等着他的人是谁。
谢长衍身边只跟着两个护卫,是谢长衍的心腹。
“殿下,需要骑马吗?”
“不必了,当初,孤太子被废的时候,没有马车,也没有轿辇,是孤一步步走出宫去的。”
所以,这一次,他也要一步步的走回去。
谢长衍想了很多,却好像什么也没想明白,他本该生来就是太子的,谢长衍是先帝的嫡长子,他忘了,大宸的文武百官也忘了。
先帝早逝,若是幼子登基,母家主权不可避免。
当时,谢长衍不过八岁,太多人盯着他这个皇子了,他记着,当初他的母后很是高兴,对着他说,他是皇帝,说母后必然帮你。
可最后,先帝下旨,却是将皇位给了自己的兄弟,当时不曾引起太多注意的谢晏川。
他父皇躺在棺椁里的时候,谢长衍跪在旁边哭,然后他就见到了自己那位并不熟悉的皇叔。
那时候,谢晏川方才十八岁,却是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的模样,谢晏川穿着龙袍,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
那个时候,谢晏川是什么样子的眼神?谢长衍早就忘记了,只记得那个时候,谢晏川同他说,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长衍当时不明白那是何意,只是回去之后,同他母后一字一句的说了,然后,他后悔了许多年。
因那句话,他的母后自尽了,而谢长衍,就在那里看着,看着他的母后放弃自己的性命,为了他。
母后死了之后,谢晏川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要有他母后在,他就只能是一个地位尴尬的皇子,但当谢长衍父皇母后都不在了,他方才有一线希望。
他想,他母后那个时候是不是都猜到了事情会如何。
无论谢晏川是出于什么想法,总归,他还是成了太子。
只可惜,他母后若是知道,他这个太子只是步履维艰的过了十年,最后还是成了废太子,也不知母后会作何感想。
可或许是因果循回,兜兜转转,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这皇位,终究还是要落在他身上。
谢长衍缓缓走上金銮殿,脚步重而慢,他不着急,这么多年过去了,谢长衍几乎将忍耐刻入自己的骨子里,就连皇子生而有之的傲骨,都被谢长衍自己一点点的磨掉。
但没关系,今日过后,那些被丢弃的东西,他会一点点的捡回来的。
金銮殿之中灯火通明,并无多少人在金銮殿之中,但是,谢长衍因着刺眼的灯火微微蹙眉,但龙椅之上的人影却是十分清晰的。
一大一小。
“皇后娘娘。”谢长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本能比眼睛更早认出裴云舒来。
“怀王陛下。”裴云舒拥着谢长曦,坐在龙椅之上,漠然的看着谢长衍,既不惊诧,也不惶恐,反倒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谢长衍有些稀奇的看着裴云舒,“说起来,虽然孤不想承认,但的确,姩姩每一次都让孤觉得意外。”
“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便从未如此过,难道父皇对你来说,就这般不一样吗?”虽然夹枪带棒的,可他们之后却很平和,或者说,不得不平和。
况且这个时候,谢长衍也终于无所顾忌了。
“大胆,怀王此言,是为对娘娘不敬。”曾伦站出来了,指着谢长衍的鼻子,大加斥责。
谢长衍看了他一眼,面对其他人,他可不会像是对裴云舒那般客气。
“曾公公,现在这个情况,您或许还没弄明白吧,现在这皇宫之中,是孤说了算。”
“孤?看来怀王殿下是忘了,你早就己经不是太子了,一个王爷,也不好自称朕吧。”
裴云舒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谢长衍果然还是那般,自视甚高。
“是吗?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很快就会是了。”谢长衍说着,缓缓走向裴云舒,裴云舒抱着谢长曦的手用力了一些。
“姩姩,你说巧不巧?兜兜转转,你竟和我母后当初一般。”
“你母后?怀王殿下何故折辱我?”
折辱?谢长衍停下脚步,“姩姩,你现在真的很明白怎么惹怒朕。”
“有吗?本宫从来都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怀王殿下这样说,只能说明,有些事,怀王心中清楚,却不愿承认,所以你能做的,就只是将这些事情全部怪罪于陛下吗?”
“闭嘴。”
谢长衍终于沉下脸色,裴云舒却十分满意的扬起嘴角,谢长衍今日穿着一件锦袍,面色温柔,一派朗月清风的模样,可在裴云舒看来,不过一副皮囊罢了,今日,可没人在意他的模样。
“你知道我会来吗?”谢长衍看着裴云舒。
“你这样子,倒真的像是在这等着孤一般。”
“的确是在等人,但等的却不是谢长衍,而是要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裴云舒说的很慢,她看着谢长衍,“谢长衍,我一首都知道你本性如何,所以,你成了这乱臣贼子,本宫为何要意外,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辈,本宫自然要警惕。”
骂的真难听。
谢长衍轻叹一声,眼神落在裴云舒身边,谢长曦刚才一首坐在那里,很乖的模样,金銮殿之外,喊杀声震天,可这位大皇子却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看起来,倒是真的和谢晏川很像。
裴云舒伸出手,小心的将人护在身后,看着谢长衍。
“你若敢动大皇子,本宫必然不会让你死的痛快。”
“放心,我不会伤他的。”
“如今陛下战场遇险,死生不明,朝野动荡,孤也是想要为陛下分忧。”
谢晏川含笑看着裴云舒。
“乱臣贼子,倒真是大言不惭,谢长衍,你不过是个废太子,今日踏入这金銮殿,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