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枝捂着嘴,蹑手蹑脚从屋里跑出来,一首跑到河边才停下,松开手大喘气。
她满心的不可置信,手指无助地蜷缩在一起,双目迷茫,脑海中回荡着林帆和宁芊的对话。
按照宁芊所说,下个月初,芦乡镇将经历不间断的暴雨。
骤雨连降,水位上涨,淹没了芦苇荡,淹没了村里的田地。
又因为今年的晚稻收割比较迟,洪水来得突然,大家抢救不及时,大半的稻谷都被淹没。
整个芦乡镇损失惨重!
村里的房屋地势算高的,只淹了几户地势低洼的人家。
但大河村有个孕妇凑巧要生了,苗老太热心肠上门帮忙,结果遇见山体滑坡,房屋被压塌,她和那户人家都被埋了。
宁枝怔怔望着前方,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
田地里泛着稻浪,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可这道风景,很快就要被洪水淹没。
对大河村的人来讲,这些是大家明年的口粮,是大家生存的希望。
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不就为了这一张嘴。
“姐,你站这里看什么呢?”
宁远牧的嗓音唤醒了她。
宁枝没回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奶奶要救,这些稻谷也要救。
可她人微言轻,要怎么说服宁德全提前收稻谷呢。
“我在看这些谷子,去年这时候,谷子都收完了吧。”
宁远牧奇怪地挠头,每年农忙的时候,宁枝都是不参与的,难得见她也会关心田地里的事。
“我爸说,今年要比去年迟一个月收晚稻。”
宁枝抿了抿唇,“现在天气好,可我听说下个月要下雨呢。”
宁远牧不信,“下个月的天气你都知道?”
“我最近看书,在研究气象,这些都是我根据理论知识分析出来的。下个月会下雨,收上来的谷子晒不干要坏掉的。”
宁枝说得一本正经,俏脸紧绷,还真把宁远牧给唬住了。
“姐,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宁枝白了他一眼,“谁跟你开玩笑了,谷子晒不干是其次,要是发大水把稻子都淹了,咱们明年吃啥啊。”
宁远牧脸色凝住,渐渐严肃起来。
“我回家找我爸去!”
宁枝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并没有觉得松一口气。
光凭她这短短几句话,宁德全才不会轻易相信。
宁德全这几日都在头疼苇编的事。
芦乡镇大把芦苇荡,材料都是现成的,现在缺的是擅长苇编的手艺人。
他走了好几个地方,一无所获,满心挫败感。
“爸!爸!”
宁远牧从外头跑了进来,说话不带停顿:“爸,下个月会下雨,咱把田里的稻子收了吧。”
宁德全眉头一皱,敲了敲桌板。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一边去!”
宁远牧嚷着:“爸,我不是胡说,下个月真会下雨,要是发大水把稻子都淹了怎么办?咱们村明年的口粮就没啦。”
宁德全啧了声,不耐烦问:“你听谁说的?”
“我姐说的!”他回答得响亮。
惹得宁德全抬脚踹了过去,怒骂:“你姐你姐!你干脆认宁枝当你妈得了!”
宁远牧经验十足,屁股一扭,避开了他的腿。
“爸,宁枝姐说了,她最近在研究气象,这些都是书上说的!”
宁德全:“……什么书能告诉她下个月会下雨,尽胡说八道!夸她两句就找不着北,她怎么不上天!”
宁远牧还想说两句,宁德全却没心情听。
“别给我惹事,我现在烦着呢。”
宁德全没再搭理他,背着手往外走。
宁远牧努努嘴,一脸不服气,他有预感,宁枝说的肯定是真的!
刘夏莲见状,摇了摇头。
“你实在闲得慌,就去自留地拔草,别成天瞎溜达。”
宁远牧撒丫子往外跑,谁闲得慌了,他忙着呢!
……
宁远峰明面上己经转业,但身负未完成的任务。
此次回首都,主要也是为了汇报任务。
等任务结束,他才算是真正转业。
“老大,你的伤怎么样?”
段扶砚眉眼微抬,眸色往下压。
“去问医生。”
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宁远峰之所以问出这句话,就是不相信医生所言。
他怎么都不信,这一次受伤,会断送段扶砚的军人生涯。
宁远峰沉默半晌,忽而提起地上军绿色的包。
“宁……我弟他收到了你的信,让我带了回信过来。”
段扶砚立马抬头。
上次通过信后,他竟然对这封回信生了几分期待。
未想宁远峰没掏出信件,反而拿出大包小包的土特产。
野蕈干,腊兔肉,干花生……
都是一些朴实,但城里花钱都买不着的东西。
段扶砚面上无波,心头却像是冰山一角消融,阴沉寒冷的深处透入几分温暖。
受伤以来,短短时间,他尝尽人情冷暖。
亲人的幸灾乐祸,父亲的失望,朋友的疏离,战友的踩高捧低。
都以为他段扶砚落魄了,恨不得和他撇得干干净净。
但这小家伙待他,却捧出了一颗干净纯粹的真心。
宁远峰见状,还以为他看不上,略显局促开口:
“老大,你要是不喜欢,回头我让她别送了。”
段扶砚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些东西很好,你弟弟也很好。”
他朝着宁远峰伸手,“信。”
宁远峰连忙掏出信封递过去。
段扶砚拆开信,还没拿出来,掀起眼皮瞧见宁远峰眼巴巴看着。
“看什么?”
宁远峰昂首挺胸,收回目光。
“没看什么。”
段扶砚淡声道:“长途奔波,你先回去休息。”
“是!”
等病房门关上,段扶砚才拆开信件,读着信件。
和上封信一般,信件的开头仍旧是“许团长,你好!”。
字迹看着娟秀,却又带着内敛的锋芒。
这一次的回信比上一封语气亲近许多,絮絮叨叨诉说着琐碎事。
段扶砚脑海中描绘出朴实却丰富的乡村生活,依山傍水的小河村,成片的芦苇荡随风摇曳。
信件后面,宁枝提了几句村里的事。
队长带头办起了扫盲班,着重提了扫盲班的老师是一位特别漂亮的女同志。
段扶砚忍俊不禁,心头好奇这位老师有多好看,才让他用了三个“特别”来强调。
信件才读完,他察觉到外面的动静,飞快收好信件。
王玉梅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颇为刻意。
段扶砚从进军区医院开始,他这对兄嫂便没少往医院跑,无非是想看他是不是真成了废人。
“大嫂。”他神色冷淡喊了声。
王玉梅笑道:“阿砚,爸这几天身体不适,让我过来看看你。”
老爷子就来过一回,听见段扶砚可能废了,便失望离去,之后再也不曾来过。
她心里明白,老爷子对老二期望高,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谢谢大嫂,我没事。”
王玉梅啧了声,神色浮现恰到好处的愁容。
“怎么会没事呢,我都听大夫说了,你这手以后怕是拿不了枪了。”
段扶砚不语,眸色低垂。
王玉梅语气一顿,话中掺着几分试探:“阿砚,你这胳膊要是不能痊愈,是不是就回不了部队了?”
“大概吧。”
“哎哟,那多可惜呀!眼看着你就要往上升了,怎么偏巧这时候出事……”
她一时激动,暴露了真实情绪,听着嘲笑比遗憾更多。
段扶砚扯了下唇角,“大嫂,还有事?”
他那一双惑人的桃花眼,淬着冰冷的锋芒,扫射过王玉梅的脸。
那铁血的气势压下,像是凝为实质,沉沉落在王玉梅的肩上。
她心生退却,差点没忍住腿软。
“是……是爸让我过来的。”
段扶砚冷淡地嗯了声,“没事就回吧。”
王玉梅慌忙转身,还没走出去,忽而想到还有正事未说。
“阿砚,医生说你的身体恢复不错,可以出院了。老爷子先前给你大侄子定下一门娃娃亲,在乡下地方,想让你陪着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