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很高哦～”尾音像被风揉碎的月光，在干燥的空气里拉出长长的颤音。
远处，枯胡杨扭曲的枝干在风中发出呜咽，仿佛远古的魂灵在低泣。安摊开掌心，那枚青铜硬币正贴着皮肤发烫，上面刻着的笑脸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再高一点……”少年踮起脚尖，睫毛在眼底投下颤抖的阴影，“再稳一点……”
硬币不知道多少次划破长空，在灼热的气流中旋转着，边缘泛起细碎的火星。
当它终于开始下坠时，接它的手早己不再属于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如今这只手骨节分明，虎口处缠着渗血的绷带，指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痂，那是与卡提卡厮杀时留下的痕迹。
安站在血泊中，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卡提卡人的尸体。雨水冲刷着少年刚毅的侧脸，混着血污从眼罩边缘滑落。
他举着手，手中握紧那枚带着体温的硬币，恍惚间，脚边蜿蜒的血河竟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叠——只是这次倒下的，不再是族人。
天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裹挟着埃维金人祭祀特有的香薰气息。这是卡卡瓦日，埃维金人最神圣的日子，而安却在这神圣时刻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就在这时，三声清晰的掌声穿透雨幕，黑塔用魔法撑着哥特风的伞，裙摆沾着潮湿的沙粒，正一步步走来。
“小家伙，保护家人的魔术你己经学会了。”伞面上的水珠顺着伞骨坠落。“剩下的就只是一遍遍的复习了……”
“黑塔姐姐，你……要离开了吗……”少年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黑塔鼓掌的手骤然停在半空，她望着这个从八岁养到十二岁的少年，忽然轻笑出声。
“对啊。”她走到安的身边，伸手拂去安额前的血发，指尖掠过他棱角分明的眉骨，“我要去下一个星球找那个大哥哥了。”
雨势渐急，打在两人身上噼啪作响。安盯着黑塔颈间晃动的钥匙吊坠。许久，他终于开口：“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神这种东西，”黑塔仰头望向雨幕，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就像你抛向天空的硬币——只要你相信它会落回掌心，那它自然就会回来。”
她突然狡黠地眨眨眼，“好了小家伙，姐姐都要走了，就没什么临别赠言？”
“……”安沉默了一会，最终问出那个最在意的问题：“我们还会再见吗？”
话音刚落，黑塔的身体突然开始消散，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她最后的笑容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宇宙这么大，说不定哪天......”
光点融入雨幕的瞬间，安将硬币贴在心口。混着雨水的泪珠砸在沙地上，开出细小的花。
“谢谢......”他对着虚空轻声呢喃，风裹着这句话，飘向收信的人。
雨越下越大，那个坚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安回到帐篷，卡卡瓦夏抽噎着扑进安怀里，沾着泪珠的睫毛还在不住颤动：“哥哥，姐姐要离开了，你快去劝劝姐姐……”
少年的声音突然哽住，被安捂住嘴的小手还在胡乱比划。
姐姐掀开沾满雨水的兽皮帘子走进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羊毛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她跪坐在两兄弟中间，指尖拂过卡卡瓦夏泛红的眼角
“我们得在这里分别了，安、卡卡瓦夏，卡提卡人就要来了。”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闷响，惊起一群避雨的沙燕。
“为什么?卡提卡人己经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钱、吃的，还杀死了爸爸妈妈... ...他们还想要什么？”卡卡瓦夏哭着说道。
帐篷外的雨声陡然变大，雷电仿佛天空裂开了缝隙。姐姐压低声音，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水珠。
“卡提卡人嗜血、残忍，贪得无厌。他们想要一切，所以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姐姐温柔的给卡卡瓦夏擦着眼泪。
“这是个诡计，一场复仇。记得吗?今天是「卡卡瓦」之日，也是你们的生日。”
“他们知道埃维金人一定会在这天举办祭典。借着这场雨，他们会来推毁我们的大篷车，抢走想要的一切。”
“但卡提卡人不知道，这次我们会反抗，天上来的黑衣人也站在我们这边。卡提卡人在他们面前毫无胜算，一定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如果没有这场雨，卡提卡人就不会行动，我们也没有机会周旋。这都是母神的恩赐，而你是「卡卡瓦夏」，你的好运会保佑姐姐成功。”
姐姐一边给弟弟擦着眼泪，一边轻轻的安慰道。
而安只是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有说，他要比弟弟懂的多……埃维金人有仇必报。
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绷带下的伤口再次渗出血珠。
他想起白天练习抛硬币时，黑塔说过的话：“魔术的真谛，是让敌人相信自己看到的幻象。”此刻雨声中夹杂着的马蹄声，不正像极了精心编排的戏剧前奏？
他的双手紧握，只是在心里抱怨自己，为什么己经学会了保护家人的魔法，却还是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可... ...可有人会死掉的，你也会有危险这哪里是好运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卡瓦夏哭着说道，他想挽留姐姐。
“埃维金人有仇必报。母神在呼唤我，爸爸妈妈在等我，我必须回应。但她将祝福赐给你们，要你们活下去。”姐姐安慰着卡卡瓦夏。
然后，姐姐又看向安，轻轻说道：“安，姐姐知道，你一首都很懂事，所以弟弟以后就交给你来照顾了……”
“「死亡」与明辨善恶，这是母神赐给你的祝福，他们不是诅咒，是财富，你要好好利用这份财富，明白吗？”
说着，姐姐轻轻揭开纱巾，安湛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帐篷里泛着微光。那是埃维金人预言者的标志，能看穿伪装，却也会被鲜血灼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