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你其实是高艮吧?”
听到吕良的这句话,惊讶的不止是黑袍男子,连一旁的王也脸上也露出几分震惊之色。
王也朝吕良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好你个老吕,竟然还憋了个大的,这么重要的猜测居然现在才说。
而且,看那黑袍男子的眼神,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么想来,这两天真是不白忙活,不仅让贝希摩斯的计划受阻,还成功逼出了以利亚身边的神秘人,现在,更是靠着这个推测在对峙中占据了上风。
一次易容,竟然整出了一箭三雕的效果,老吕这一手牛逼啊!
就在王也暗自感叹时,黑袍男子终于开口了:
“呵,你倒是会猜。”
他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目光幽深地看向吕良:“你怎么不猜我是谷畸亭呢?”
“这个猜测,我的确有过。”
吕良笑着说道:“毕竟,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发现你会藏身于其他维度,这种能力和传闻中的‘大罗洞观’很像。”
“之后,我还曾怀疑过你是无根生,因为你那日对我说的那两句话很有玄机,那些事在之前三十六贼的传闻里从未被提及过。”
“不过,随着调查,我发现原来三十六贼全都知道那个仪式的存在,之所以之前没有露出半点风声,不过是大家都默契地缄口不言罢了。”
听到这句话,黑袍男子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吕良一边观察着黑袍男子的表情变化,一边继续说道:
“你知道仪式的存在,也知道三十六人的特殊之处,所以,你必定是那三十六人之一。”
“从许新和张璇的说法来看,圣物、八门、五行……这些事情参与过当年那场结义的人都知道。”
“但仪式进行的具体时间、地点、步骤,却只有那九个人知道。”
“显然,你并非九人之一。”
“而且,如果你真是谷畸亭或者无根生,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和曲彤合作。”
听着吕良的分析,黑袍男子的眼神从起初的审视转为赞赏。
然后,下一瞬,他仍旧发出一声嗤笑,说道:
“呵,就算如此,也还有三十四个人选呢,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高艮?”
“其他人当然也有可能,但与谷畸亭相熟,又恰好在地点秘不可宣的高艮坟前现身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吕良抬手点了点太阳穴,笑着说道:“前两天,我们正好在坟里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你们挖了那座坟?!”黑袍男子冷声反问。
“是啊。”吕良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望过去,“坟里的人不是高艮,这和高家家主的说法可不一样,让人不得不多想啊……”
此话一出,黑袍男子沉默了一会。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吕良,再次嗤笑一声:“你们的动作倒是快。”
“是,我是高艮,我所用的也的确是大罗洞观。”
他的目光冷冷地逼视着吕良,“你费那么大劲,应该不只是为了核实这件事吧。”
“当然。”吕良笑着说道,“我还想知道前辈是不是也想重现那个仪式?”
“不瞒前辈,我们也有这个打算,而且目前进展还挺顺利,前辈要不要考虑……和我们合作?”
……
“重现仪式?你们的口气不小啊!”
高艮的目光先投向吕良,而后又扫向王也,目光对视间,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看来你们已经发现了啊……八奇技的致命缺陷。”
“是啊。”王也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认可地点头道,“一不小心就能让人陷入疯癫的术法,用在门派传承上可太要命了。”
吕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外界只知道八奇技威力过人,但身怀八奇技的人更能感受到其中的局限之处。
于风后奇门而言,一个只有在不想学的时才能学会的奇技,传承是个大问题。
而双全手和拘灵遣将,则是使用次数越多,风险越大。
从这个角度上看,不能多用的能力,绝对很难称得上是顶级能力。
就在吕良思索间,高艮的目光再次看向吕良,开口道:
“你之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哦?是哪句?”吕良疑惑地回望过去。
高艮缓缓开口:“你说除了那九人外,其他人都对仪式知之甚少,这句话并不准确,因为,和另外那三十三人相比,我知道的还是要多一些的。”
听到这句话,吕良和王也都打起了精神,等着高艮的下文。
高艮的眼里闪过一丝回忆之色:
“当时,在大家一同饮下结拜酒后,无根生说出了仪式的事,之后众人不欢而散,纷纷离开了秦岭……这些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吕良微微点了点头。
高艮继续说道:
“但那时,我和谷畸亭还一起和无根生在秦岭的山洞里待了几天,当时,他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吕良和王也闻言,眼睛同时一亮,追问道:“是仪式举行的地方?”
“是。”高艮点了点头,“仪式最终举行的地方,在二十四节谷更往里的地方,要用特殊方法进去。”
“而仪式的时间,我只知道必须要在酉时,太阳将落未落之时,至于仪式的具体步骤……这一点我的确不知道。”
高艮的话音落下,吕良和王也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是惊喜中夹杂着一丝疑惑。
很快,吕良主动问出了那个令他们感到疑惑的问题。
“前辈,既然你一直和无根生待在秦岭,那为什么最后你没有参加那个仪式呢?”
“因为圣物。”
高艮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仪式需要的圣物不够,施展五行之法的人也凑不齐,谷畸亭精通术法,要留下帮无根生修改阵法……而我则主动请缨回东北,想去借出马仙一脉的圣物。”
“出马仙的圣物……请神香么……”
吕良立即想到自己从关石花那里讨来的三根线香。
原来高艮当时也对这件圣物动了心思啊。
……
说到圣物的事,高艮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消化那些情绪。
缓了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
“我原本以为要拿到那件圣物,最大的阻碍会来自出马仙。”
“谁知,等我出了秦岭才发现结拜之事早已在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名单泄露,名单上的人被一一围剿。”
“而我这样的身份是其中最为尴尬的,因为,无论是世家、名门正派,还是全性里的其他人,他们全都视我为叛徒,我被围堵了。”
“之后的事,你们或许都知道了,我拼着重伤回到高家,勉强保下了一条命。”
“那时,高家长辈已经和我划清界限,或许是出于名声和怜悯的考虑,他们没把我交出去,也没杀我,只给我造了座假坟,然后让我养好伤就立即滚出去,永远不要回高家。”
高艮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悠远,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等我养好伤的时候,事情全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郑子布死了,风天养招了……更多的人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王也意识到一点不对劲,他问道:
“前辈,您之后应该见过谷畸亭前辈吧,那个大罗洞观……”
“没错。”高艮看了王也一眼,而后点了点头,“在那之后,我的确见过谷畸亭一次。”
高艮回忆道:
“那时候,术字门围剿他却无功而返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我又听说术字门门长因此夜夜难眠,还说谷畸亭就在一旁盯着他……我便小心地去术字门周围探查。”
“我在那里守了快一个月,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现身了。”
“他变得憔悴了许多,我问他仪式的事,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将大罗洞观教给了我。”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和所说的话。”
“他说:‘老高,这就是术字门那群人想要的东西,但这未必是什么好东西,这门奇技可以让你更好地隐藏,但也可能会让你付出巨大的代价。’”
“当时我并没有把这句话听到心里,我更在意的是他说的另一句话。”
“什么话?”吕良追问道。
高艮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说——老高,我错了,我们都错了,无根生想要的,远比我们以为的更大。”
“这是老谷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从那之后,无论我怎么去找,老谷都没有在我的面前现过身。”
说到这里,高艮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不知不觉地多了几分唏嘘:
“那时,我还对他所说的话有着不以为然,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进入其他的维度,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
……
听到“维度”,吕良不由得想起一件事,他开口问道:
“前辈,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当年仪式用到的八件圣物如今全都遗失在其他维度,前辈你没有尝试过用大罗洞观进入其中把圣物拿出来吗?”
高艮闻言摇了摇头:
“维度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分作许多重,我的能力,到不了圣物所在的那层。”
“其实,大罗洞观只能到达最浅的那一层,它最大的作用是让人彻底隐藏气息,但仅仅做到这一步,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使用能力时,只要一个不慎,就可能遗失在另外的空间。”
“而且,最可怕的不是整个人遗失,而是只遗失了一部分的身体。”
“一部分的身体?”一直惺忪着眼的王也微微睁大了眼,有些惊讶。
“对,一部分身体,比如手指、小腿、甚至半边身体……那种情况,连残肢都找不到。”
说着,高艮将左手从黑袍之下抬了起来,而后,微微张开。
月光下,他的五指清晰可见。
吕良注意到,高艮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明显比其他手指矮了一截,就像是被什么利器斩断了一样。
高艮的目光从手指上扫过,眼里露出一丝苦涩:
“从那之后,我便知道老谷说的都是真的,大罗洞观的功法是有缺陷的,不完整的。”
“我想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还想弄清楚他们当年的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次又一次前往秦岭,在那个举行仪式的地方寻找线索。”
说到这里,高艮抬眼看向吕良和王也一眼,继续说道:
“好几次,张璇差点发现了我,我也曾经想过和他相认。”
“不过,一想到答应高家先辈的要求,我便按捺住了,我原本打算准备等到仪式需要的条件快要齐备时,再和他摊牌,没想到……最后倒是被你们占了先。”
“秦岭么……”吕良迅速把握住其中的关键词,追问道:“前辈,所以你是在曲彤的人前往秦岭寻找无根生的藏品的时候,和她搭上线的吧。”
高艮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有人能找过来,那所谓的太平必定维持不了多久了,而且,我对能找到这里的人很感兴趣,尤其是我发现他们手中的储物法器很像是马本在兄弟的手笔时……”
“所以,我觉得出去看看,去会一会那个背后之人。”
吕良点了点头,在脑海里捋清了时间线。
他带着梅金凤、张楚岚进秦岭的时候,高艮应该已经离开秦岭前去寻找曲彤,和他错开了。
果然,高艮继续说道:
“我见到了曲彤,她对于我的出现非常高兴,而我对她也很满意,虽然她之前并不知道仪式的事,但她一直在探寻甲申之乱的真相,所以我们很快便谈妥了合作。”
“合作重现那个仪式?”吕良开口问道。
高艮默认了这个说法。
吕良眉头一挑,“前辈,你帮着以利亚保驾护航,是为了纳森岛能够顺利开放吧,你们是冲着阮丰去的?”
听到吕良的这句话,高艮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竟然知道阮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
吕良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要找阮丰,是为了问和仪式的具体步骤吧?可惜,因为禁制的关系,阮丰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我猜这也是你要找曲彤合作的原因吧,曲彤的双全手能够查看记忆,你想让她查看阮丰的记忆?”
高艮双手抱胸,没有否认。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吕良,似乎在示意吕良继续说下去。
吕良迎着高艮的视线,笑了笑:
“其实,这一招嘛,我也会。”
“怎么?你想劝说我改而和你合作?”高艮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可都是一样的能力,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自然是因为那个禁制靠双全手是解不开的,反而可能会导致阮丰的死亡。”
听到这句话,高艮脸色一变。
吕良的神情则十分淡定,平静地和高艮对视着。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高艮主动开了口:
“那你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