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少女的嬉笑,像是隔着一层雾,渐渐清晰。
艾息揉揉眼睛,看清了眼前场景。
身边少女递给他一块黑乎乎的饼干,脸上带笑,“小馋猫快吃吧!”
黄油和牛奶浓烈的香味刺激着他嗅觉,艾息控制不住自已,将饼干塞入嘴中。
然后甜甜道,“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克莱西!最好最好的姐姐!”
艾息发现,自已就好像一个暂住在躯壳中的灵魂,而躯壳的所有动作与话语都不受他意识所控制。
如同卡牌的牌面——梦。
他正在做一场梦,以克莱尔为第一视角的梦。
这样美好又温馨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于克莱尔手中的饼干都没能吃完。
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男人带着一群人闯入房中。
他们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但艾息清楚,来人是神父,只不过要比现在年轻一些。
“来人,把她绑起来。”
神父身后的村民听命照做,动作粗暴的将少女绑了起来。
克莱西大声控诉,“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绑我!放开我!”
就连小小的克莱尔也哭着上前阻止。
可他们全都是青壮年,双方实力差距悬殊。
神父让他们将克莱西押在前方走,自已仰着头眼里满是高傲地整了整红袍,慢悠悠跟在后面。
然后朗声高呼。
“创世者预言,灾厄会在村子里诞生!”
“只要将灾厄的源头处死,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村民们不疑有他,更何况克莱西的父母早在几个月前去世,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妹妹,和一座房产。
“她只是一个女孩,要那么多财产有什么用。”
“你们看她雪白的皮肤,还有浅色眼瞳,只有女巫才会如此光鲜!”
“是啊,村子里最近死去的青年,肯定是女巫所为!”
议论声越来越大,直到所有声音开始合并。
变成一句句:“处死她!处死她!”
克莱西被带到教堂前,那里已经提前聚集了许多人。
人群正中间架着一堆干柴,像是荆棘搭建的舞台,等待着赤脚巫女上前起舞祝祀。
克莱西发丝凌乱,她一路上都在祈求他们放过她,她解释自已不是什么女巫,哭诉着求饶。
可村民们只相信神父的话,甚至于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和编造真相。
她的年轻、美貌、父母留下的遗产,都成为她作恶的证词。
克莱西低垂着头被绑在干柴堆中的圆木柱上,眼泪早已哭干。
“你可认罪?”神父站在教堂前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问她。
克莱西明媚的眼中满是绝望,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她深知神父的威望。
或许她真的犯下了罪行……
抬头的那一瞬间,克莱西的眼睛被阳光刺的生疼,绯红的嘴唇微张,“我认罪”三个字堵在喉间,就快吐出。
就在这时,模糊的视线穿过人群,她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
身侧村民点起火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出那句话。
那句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杀死她的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我,我……我不认罪!我没有罪!我不是女巫!”
她大声喊了出来,冲着克莱尔跑来的方向。
艾息清楚的听见了这句话,他通过克莱尔的视角,看见火焰燃起,克莱西的面孔在焰火中逐渐扭曲。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惨叫声回荡在人群上空,最终被火焰完全吞噬。
一股属于毛发烧焦时的糊味萦绕在每个人鼻尖。
他们不需要证词,无论如何,灾厄都将会被处死。
“姐姐!”
艾息感受到自已弱小的身体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他朝着火堆奔去。
不,是克莱尔朝着火堆奔去。
直至视线完全一片黑暗。
大约黑屏了两三秒钟,艾息再次睁眼时,是在一间昏暗的木屋。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木制楼梯,带有扶手,通往上层,尽头黑暗。
只有手中的蜡烛带来了有界限的光明。
艾息的视线中,他慢慢走上楼梯,耳边只有自已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四周寂静的可怕。
走完最后一阶楼梯时,身体的主人停下了脚步。
随着行走的步伐一直摇晃的蜡烛开始停下颤动,影子映在身后的墙壁上,仿佛一只匍匐在后背的异形鬼怪。
艾息看见身体的另一只手缓缓举起。
那只手握着一柄样式繁复的手镜,镜面一点点照向身体正脸。
艾息的心脏也开始跟着缩紧,像是恐怖片里主角走进发出怪异声响的屋子,屋子的门被一点点打开时的既视感。
一张美丽的面孔出现在镜子中,是克莱西。
艾息松了一口气。
忽然,镜子中克莱西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皮肉在一点点从脸上脱落。
鲜红的血肉组织清晰可见。
最后完全变成一具骷髅。
“啊!”
克莱西被吓了一跳,慌忙扔掉手镜。
蜡烛也被打翻,彻底陷入黑暗。
“我该怎样拯救克莱西,我能杀了ta吗?”
克莱尔又问了一遍。
艾息这下彻底回神,梦境结束,于现实世界来看,他只是走神了几秒的时间。
他看见了过去,并不知晓未来,于是掩饰性的眨眨眼,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复她。
忽然,波提斯在他脑海中说话。
“告诉她,拯救她自已便能拯救她的姐姐,杀了ta,就是杀了她的姐姐。”
“这是什么意思?”艾息张嘴问了出来。
十分像是在询问克莱尔问出的问题,这样直接的询问显得他有些无知。
足以让其余人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作为魔法师的真实性。
波提斯知道这是在问自已,他回复道,“我也不清楚,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个谜底。”
艾息没再说什么,硬着头皮将波提斯的话重复了出来。
克莱尔的神情从怀疑逐渐变得恐惧,然后是恍然大悟后的释怀。
她垂眸,满脸悲伤,一滴泪从脸颊滑落。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真的是这样……”
这一幕让埃里克和副官收起了看戏的姿态,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像是在路边随便买了一张彩票,却刮出千万大奖。
当然,这只是艾息心中悄悄的比喻。
看来波提斯确实有两下子的,他瞬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