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飘向远方,埃里克想起自已被维基夫妇关在地下室,像是牲畜一般圈养着的日子。
尽管变得有些模糊,且没有任何回忆起来的必要。
但他总是忘不掉,就好像渗透骨髓的毒剂。
那些暗无天日、潮湿又粘稠的画面,仿佛睡醒后的一场梦,只剩下一个外在轮廓。
幸好,他最终逃了出来。
在逃离维基家之后,埃里克一路流浪到了黑暗森林与罗斯王国交界处。
因为只有这里混乱的情况,才能够保证维基家族的爪牙延伸不到。
那时候亡灵骑士肆虐,这里几乎是一座空城,散发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就连天空都是灰沉沉,带着厚重的雾霾。
如同圣经中描述的,地狱一般的画面。
大街上只有破烂的屋舍,和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与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
被留下驻守的士兵几乎每天都在那个鱼龙混杂的酒馆喝的酩酊大醉。
他们被留在这座死城自生自灭,无异于壁虎逃命时被舍弃的那截尾巴。
和这里绝大多数人一样,斗志全无,活的浑浑噩噩。
而弱小又不太会说话的埃里克,几乎是最底层一般的存在。
还好,他头脑灵活,足够聪明。
混迹街头的同时,又会自已制作简易陷阱,抓一些老鼠与小动物来填饱肚子。
直到那一天,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来到这座死城。
她戴着帽檐外翻的绒布大礼帽,垂落的黑色纱网遮住一半面容,只能看见下半张脸苍白的皮肤和鲜艳的红唇。
女人身边跟着许多打手,似乎是请来专门保护她的。
“玛丽安夫人,您确定这里有您想要邀请的人?”
身侧打手询问。
女人没有回答,微微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因为她的出现而引起的围观人群。
傲慢又带着一丝轻蔑。
没有得到回答的打手脸色难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好恭敬站在一边。
埃里克躲在人群后面,站的很远。
“我想举办一场舞会,邀请各地绅士……”
名叫玛丽安的女人说着,只是这样的内容和灰败的死城,与穿着破烂的当地人来说,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关联。
只听玛丽安又道,“我将邀请大家,前往参加舞会!”
她声音十分洪亮,带着明显颗粒质感,使得每一个字都准确传进围观人群耳中。
人们有些不可置信,议论声四起。
然后,一个提着酒瓶,穿着盔甲的士兵,醉醺醺站出来。
“真的?您不会在拿我们开玩笑吧?!”
他说完之后,人群开始起哄,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会来邀请他们这样的人去参加什么舞会。
玛丽安的仪态很好,腰背挺直,穿着束腰礼裙,带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原地不动,并没有急着为自已解释,只是解下腰间布袋。
然后缓缓勾起面纱下猩红的嘴唇,一步步朝着士兵迈近。
“我说,我想邀请各地绅士举办这个舞会,你不愿意受邀,将会是你最大的损失。”
说完后,玛丽安将手伸进布袋,抓出一把金币,撒向了围观人群。
这里的人本就生活艰难、食不果腹,乍一见黄灿灿的金币,发了疯一般冲上去捡拾。
甚至有的人为此大打出手。
只有玛丽安淡定站着,高傲又轻蔑的俯视一切。
自负又不屑一顾。
埃里克皱起眉头,他一直在观察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这仿佛是他融入骨髓的天赋——安静的蛰伏、寻找弱点。
就像是天生的猎手。
但是这样不同于其他人的行为,使得他更加显眼。
玛丽安似乎对这样的视线十分敏感,即使她背对着埃里克,即使周围满是嘈杂拥挤的人声干扰。
但她还是抓住了这抹不一样的目光。
四目相接那一瞬间,埃里克整个身体如同坠入冰窖。
寒意一点点从神经末梢传导至四肢,血液也好像凝固,耳边只能听到自已怦怦乱跳的心脏。
他看不见女人隐在面纱下的双眼,但他知道,那双眼睛,在看他。
玛丽安动身,转了个弯,改而走向埃里克。
抢着金币的人们也都停下,注意力悉数集中在她身上。
直到玛丽安在埃里克面前站定。
一股甜腻的烛火香扑鼻而来,霎时间让他有些头昏脑涨。
女人戴着黑丝绒材质的手套,她轻抚埃里克满是污垢的脸颊。
朱唇微启,“真是小可怜,想来参加我的舞会吗?那会是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还有,你的眼睛,漂亮极了,像是我许久未见的一位故人……”
埃里克全身动弹不得,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重重打起了鼓。
自他出逃以来,就一直留着盖过双眼的长发。
被囚禁时,他就喜欢观察别人。
来送饭的佣人,亦或是对他破口大骂的父母,还有那些给他用刑的蒙面人。
都是他的观察对象。
他经常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毫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只有那双红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然后在那些自已琢磨出来意思的只言片语中,他明白,自已的经历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们并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地下室,并不会被关着,并没有被父母厌恶,也没有人带来伤痛。
而这些不一样,似乎全都源自于自已那双红色的眼睛。
和别人不一样的,红色眼睛。
所以逃出来后,他将它遮掩住,不愿再示人。
加之他身材矮小,又喜欢弯着腰,所以至今还未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可这个女人只一眼,便看穿了他刻意的遮掩。
但……
埃里克厚重刘海下的眼睛轻轻眨动。
但她是第一个,说自已眼睛漂亮的人。
真是奇怪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