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被病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陈冰已经来了，此刻正跟宋以柔收拾着什么。
“姐，你怎么来这么早？”我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是北方难得的阴天。
“你今天要手术了，你觉得我睡得着？”陈冰白了我一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起身走近才看清她们收拾的东西，那是术后的各种营养品和一些保健药品，我再次抬头看向窗外，天是灰色的雾是灰色的墙面是灰色的，一切都灰的一塌糊涂。
我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看着镜中顶着光头的自已，此刻我的脸显得很清瘦，惨白的面庞毫无生机可言，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已的人生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得到了自已想要的一切，然而幸福近在咫尺，可命运再次无情地戏弄了我。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走出卫生间的我缓缓蹲在她两边上，看了眼宋以柔又转头看向陈冰。
“姐，如果我真不在了，你照顾好爸妈和爷爷。”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那句本不该说出的话，“万海潮这个人我看不透，你自已一定要当心。”
陈冰抬起头神情复杂的看着我，眼神中有疑惑，更多的是悲伤，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现在的责任就是怎么走进手术室的再怎么给我出来，照顾父母和爷爷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谁也别想着逃避。”
“我会努力的，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如果阎王看上你弟了，我有什么办法？”我的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犹如利刃戳心，她的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的从眼眶滑落，坚持了多日的防线彻底崩塌。
一旁的宋以柔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猛地起身跑向卫生间把自已关在里面，随后卫生间内传来呜呜咽咽地哭泣声，那哭声透露着绝望与悲伤让人压抑至极。
陈冰红着眼眶，重重的叹了口气推门走进了卫生间，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终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楚汉文和司徒北手里提着打包好的早餐，边上是夏天，他们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肖淼和丁月挽着彼此的胳膊，这对七年的闺蜜很是亲昵，他们的身后是多日不曾出现的江虹，和他们的三两成群比起来，江虹显得有些落寞。
但留给我思考的空间却不多，因为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楚汉文司徒北和夏天都已经变成和我一样的秃瓢了。
司徒北走到我边上，伸手将我揽在怀里，笑着说道：“靠，我真是不服气，这小子剃光头都比我们帅。”
丁月伸手摸了摸我的光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嗯，的确比他们几个帅。”
我的心仿佛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的刺穿，疼痛之余有些酸楚，眼睛瞬间被水汽笼罩，立在当场哽咽着喃喃自语：“你们没必要这样。”
“你别瞎感动，他们两个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光头有没有你的帅。”楚汉文将装着餐盒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陈默，网上说真正的好兄弟在外人看来应该像是一对情侣。”夏天靠在窗边不动声色的说着：“我觉得说的没错，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打算为朋友做点傻事，那这个人就不配拥有朋友。”
“唉！”司徒北忽然夸张的说道：“我们四个可以搞个组合，就叫四个光头，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眼中泛光手舞足蹈着，煞有介事的继续说道：“阿默和夏天就当主唱，我和司徒北一个吉他一个贝斯，咱们就搞口水歌，什么小葡萄小香蕉都行。”
“你TM会弹贝斯吗？歇了吧，我跟你丢不起那个人。”楚汉文轻轻推了推司徒北，满脸嫌弃。
江虹扫视了下病房内，她应该是在搜索宋以柔的身影，随后径直走到我的边上，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道：“光头主场，今天要加油啊！我就在外面等你，你不出来，我哪里也不去。”
“我会的。”我抿了抿嘴，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几分钟，宋以柔才和陈冰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她们俩的眼圈都微红，任谁都能知道她们哭了一场。
“冰姐，你们快来吃早餐。”丁月招呼她们吃饭的声音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
陈冰和宋以柔看着病房内的四个光头，先是一愣，随后还是纷纷扯出了一丝笑意，他们几人则持续性的拿着我们的光头自嘲着，我们三人也在这种忧伤的自嘲中吃完了早餐。
然而在时间与现实面前，所有的强颜欢笑都只是无力地挣扎，米微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和姚广远推门走了进来。
米微没有啰嗦，开门见山的说道：“陈默，因为我父亲的帮忙，我们又请来一位肿瘤方面的专家一起协助你的手术，这无疑大大的增加了手术的成功率。”
“米小姐，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让你为我们跑前跑后的。”陈冰是个骄傲到骨头里的人，我知道让她说出这些话不容易。
“姐，你别客气，陈默是我的好朋友，为他做这些是应该的。”米微将那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指了指边上的姚广远，继续说道：“关于手术的一些问题，由姚教授来跟你们说一下。”
随后姚广远开始冗长的介绍，从手术风险说到了术后风险，又从手术时长说到了术后注意事项，最后指着桌上的一堆文件，让我和家属一起签字。
陈冰看了眼有些出神的我，便低头仔细看着文件上的信息，许久之后她才签上自已的部分，再次抬头看着我说道：“陈默，过来签字吧！”
我的身体仿若不受自已控制一般，死死的盯着灰的一塌糊涂的窗外，楼下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寒风中的周菱显得那般的孤寂，任凭头发被风吹乱，同样被吹乱的还有我的心。
直到宋以柔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我才慌乱的回过神低下头看着桌上的文件，犹豫片刻后皱着眉头，一笔一画的在那份文件上写上我的名字，上方手术同意书几个醒目的大字，犹如鬼魅般嘲笑着我的愚蠢，嘲笑着我的后知后觉，嘲笑着我整个简短而可笑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