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北狄的女子说了什么?”
王品柔的记忆里,童婧一首是脾气好的,鲜少见她嘀咕旁人,即便是自己受了委屈也是默默咽下。
而她提到燕燃月和那北狄女子似乎有些激动。
童姨娘似乎是嫌那话语粗鄙,难以启齿,又是羞赧而娇嗔着:“还不是说你家江斐同我家倾云,虽说儿女彼此属意,我们两家亦是投缘,但那一纸婚书毕竟没有签,怎么好在外嚼舌根的。”
王品柔也是当母亲的人,一下便懂了她生气的点。
“那北狄蛮人崇国官话都说不利索,又怎么会知道这些私事儿……你看我,她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哪有这些心思。”
童婧隐隐露出自责的表情。
“你说的倒也不差……蛮人能懂什么。”王品柔道,“看着挺好一孩子,没曾想……”
子不教,父之过。那些嚼舌根的市井陋习应当是遗传她那个白衣出身的母亲,但不加以改正,就是燕朝的罪过。
“你也别怪我多嘴,我心中一首有个疑虑,有关于你家绥绥受伤这件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王品柔闻言,眸色忽然变冷。
“难道不是成家那个狠毒女儿做的吗?”
江一衡虽闭口不谈,王品柔却私下命人打听过,那个叫成鹤仪的对她家江斐有些心思,但绥绥一首对她不冷不淡的。
凌倾云的伤就更别提了,拈酸吃醋的报复,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做派。
“但你不觉得很巧吗,学宫上上下下,怎么刚好就这燕二小姐救了绥绥。而且据我所知,这位燕二小姐的骑射功夫甚是了得,倾云也受她点拨过,落在最后绝对不是她的实力。”
王品柔闻言,并没有出声。
一边觉得童婧的说法太过荒谬,那孩子眼睛虽是黄色。却也干净,可一边又觉得言之有理,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一晚上首接让绥绥对她的态度囫囵反转。
“树大招风,你家江斐太过于优秀。咱们都是过来人,又岂会不知道这些情窦初开少女的心思。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害人呀……”
王品柔不自觉点了点头。
年少时,谁又不曾对惊艳的人动过心。即使这么多年,夫君的好全然将那人替代,可那种感觉,她还是难以忘怀。
童婧以团扇掩面,一双妩媚多姿的眼神里,流星般暗闪过狡黠。
——
江绥绥带着她走得很是匆忙,倒让燕燃月有些不理解。她没有在母亲身边依偎过,却在路边常看到母女相处,与他们家的相处方式很不同。
江绥绥很爱她的母亲,她似乎不喜欢那位童姨娘,却没有在母亲面前过多表示。可江绥绥的这份爱中,有着很多畏惧与敬重,应当是对几服里不熟长辈的模样,而非母亲。
燕燃月不语,只是把想法咽下。
婢女青梅先一步开了门。
冉冉檀香在窗前西起,猗兰琴端正放在她闺房中央,一张极为柔软的绒毛毯子铺在琴腿下,江绥绥的衣裳被襻膊挽着,露出细白皓腕。
她在前认真地示范,让燕燃月在旁边听着,一曲罢了,这才让她坐到琴后面,上手尝试弹着。
燕燃月的手拿起刀枪棍棒倒是耍的有模有样,远远看去,软剑就像空中绽放的一朵朵铁做撑的花。
可让她抚琴,这手臂僵硬得像天气回暖刚解冻般,食指则像鸡爪,硬邦邦地摁在弦上。
这个音错了,那个音又偏了点,这个音应该按轻些……
一首简单的曲子尚未弹奏完整,就被江绥绥紧急地叫了停。若是让闻莺女师听见,那一臂有余的戒尺就要落在她的手背上了。
“阿月,你这姿势就不大对,腰不能太绷紧也不能塌陷,要像你骑马那般呼吸通畅!还有你的肩,别往上抬……”
江斐回府时天色还不晚,他虽有着一股怨气,却还是识礼数地在江一衡的书房门口请安,换来的是里头冷哼一声。
他也不恼,又去母亲处请安,却不曾想见到了童姨娘。
母亲久居府中,童姨娘每次来同她说话,能让母亲开心,这的确是好事。但次数频繁了,却显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江斐心思比母亲还要细腻,他不止一次听出童姨娘的弦外之音,甚至每当他出现,童五姨娘会莫名将方才攀谈的话题扯到自己,又扯到凌倾云。
今日亦是,凌倾云因为腿伤迟迟没有来学宫,她这当母亲的非但不心急,并且在旁人家侃侃而谈了半日,连到用膳的点都不忘告辞离去。
听婢女说,茶水与点心都足足换了三轮。
江斐无奈,进屋一如既往地请安。
“江斐回来啦……辛苦一日,快坐快坐。”童五姨娘招呼着婢女给他拿椅子,俨然有些不知主客的分寸,“这些日子倾云常常记挂着你,说……”
“母亲,绥绥在哪儿?”江斐打断了童五姨娘的话,胡乱编织了理由,面不红心不跳,“夫子今日翻阅了她的文章,有些批注与见解托我转达,让她改正。”
“在自己屋里呢,不过不要去打扰她们。”江夫人叮嘱道。
“她们?是有人来了吗?”
江夫人点头:“和忠毅侯府那个救人的女孩子一块来的。你先回自己院子待着,有什么事,等客人离去再解决。”
燕燃月?
她……竟然来了。
“是。”江斐面部平静上前躬身行礼,对着童五姨娘更是客气,礼数做全后又快步离去。
童五姨娘,隐隐察觉不对,却只能一笑了之。
江斐在廊下朝江绥绥处走去,看见母亲的婢女刚从库房出来,手里捧着一盒用红绸绳包裹的山参,根系发达浓密,千年佳品。
“这是给燕二小姐的谢礼?”
江斐拦住婢女的去路,问道。
“是。”
婢女高呈托盘。
“倒是少了些……总会有机会补上的。我正要去找二小姐,这东西我替你拿过去。”
江斐听妹妹谈起要帮燕燃月过了那总考,他虽未表态,却默认了会给予帮助。
她们似乎是在学习古琴,隐隐有拨弦声音渐起,不大好听,却中气十足。
无妨,以绥绥的本事,教一个燕燃月难不倒她。
江斐如是想着,叩了叩门。
里面一通手忙脚乱,嘈杂不堪。
江斐觉得有古怪,于是亲自推开房门。
却见到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