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堂屋,低矮的实木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大黄狗哈斯塔趴在茶几旁边,尾巴摇得像是电风扇。
哈斯塔眼巴巴地瞅着盘子,但它是一条懂规矩的好狗,即便没有人盯着它,它也只是乖乖地趴在那里,任凭口水直下三千尺。
方墨挽着何家爷爷的胳膊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当即忍不住笑了出来:“爷爷您看,大黄好乖,明明馋的要命,还能忍住。”
哈斯塔是何迟买给何老爷子的看门狗,据说是两年前爷爷家里遭了贼。小偷不识货,值钱的东西没怎么丢,但是老人比较得意的几幅书画作品却被祸坏了。
这可把老爷子气得够呛,直说这蟊贼真不懂欣赏,你说偷东西就偷东西吧,怎么还祸害他老人家的的得意之作呢,哪怕那蟊贼把他的字画偷走他都还好受一点,说明自已的作品被认可了。
何迟则更关心何老爷子家里遭了贼这件事儿,除了升级防盗设施,还想要找俩保安来给老头儿看院子,让何老爷子给踢了屁股让他滚蛋。何迟实在是不放心,就给何老爷子买了条狗,让他养着看门儿。
这狗长得一身黄毛,很小的时候看上去威风凛凛的,何迟就管它叫哈斯塔,多霸气。
这狗给何老爷子送过去之后,何老爷子哪儿管他什么哈斯塔、哈马斯、哈萨韦、哈士奇的,直接大手一挥,在他那儿哈斯塔就成大黄了。
但何迟觉得大黄这名字忒土,这狗的毛色本来就够土了,名字要再这么土,怕是在村儿里的同类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那哪儿行?所以何迟还继续管它叫哈斯塔。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是同一条狗,却有俩名。
“哈哈,丫头你也不看看大黄是谁在养。”
听到方墨夸狗懂事,何家爷爷顿时得意的不行,这狗就是他养大的,孙女这哪儿是夸狗,这分明是夸他训狗有方嘛。
老人说着,似也起了显摆之心,来到茶几前拿起一块西瓜,在大黄面前晃了晃,那狗顿时兴奋地爬了起来,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何老爷子将那块西瓜朝着打开的堂屋大门丢了出去,那狗虽跃跃欲试但还是乖乖蹲着不动,只是瞅着何老爷子,直到他喊了声“去”,那狗才发出一声呜咽,嗖地冲了出去。
那狗风卷残云般啃完西瓜的红瓤,然后居然叼着西瓜皮,将其丢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
方墨早就听说何老爷子养狗有一手,但一只知道西瓜皮不能吃、还会自已把西瓜皮叼起来扔进垃圾桶的狗,还是惊得她瞳孔地震。
方墨之前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一条很聪明的退役警犬,会开门、会取快递、还会帮小孩儿糊弄家长,这大黄要是再好好训个几年怕是也不遑多让了……
方墨心中震撼,但眼中异色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惊讶。
这会儿,何迟也从楼上下来,他拉了把竹编小凳便直接坐到了茶几前,拿起块西瓜自顾自便啃了起来。
看方墨和何老爷子还不动,他忍不住道:“你们也吃啊……站着不动我还怪尴尬的……”
“哥哥你真是的,也不知道让爷爷先吃。”方墨嗔怪地看了一眼何迟,扶着老爷子坐了下来,然后从盘子里挑了一块形状比较好下口的递给何老爷子。
听着厨房那边传来的闫妈妈和金雨曦说话的声音,方墨忍不住问何迟:“闫妈妈和雨曦姐姐吃过了吗?”
“额……”何迟动作一滞,“没……有吧……”
“那我给她们送点过去。”
何老爷子看着宝贝孙女去给厨房里忙碌的两人送西瓜,再看看何迟,顿时没了吃的心情。他将方墨给他的那块儿放到桌上,抄起手边的拐杖不满地敲了敲何迟的脚。
“啧……老爷子干嘛呀,好好吃您的不行嘛……”何迟不满地看了看自家爷爷。
“你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没个半大丫头有眼力见儿?”何老爷子瞪着眼睛,小声训斥道。
“哎哟喂,您可拉倒吧,还半大丫头呢,她都十九了,成年了已经,明年都能领证结婚的。”何迟哼哼唧唧,“都是一家人,给闫妈和金雨曦留着不就行了吗?”
“我看为人处世这方面,颜颜都已经比你强了……唉,你自已说说,你小子难得过来,也不说来了先上去看看我,你还是我大孙子吗?”
“这都是虚礼,一家人嘛……我忙着挣钱给您养老,心累,顾不上这些……”何迟回答得心不在焉。
“我真不知道鸿钧怎么教育你的,怎么你小子净钻钱眼儿里了呢……”何老爷子痛心疾首。
何迟将啃得半干不净的西瓜皮往垃圾桶里一丢,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扯出张纸巾要擦嘴,听到何老爷子的话,这回又轮到他瞪眼了:“瞧您说的,钻钱眼儿里不好吗?挣钱多好啊,我的梦想就是淹死在金钱的海洋里。”
那瞪眼时的模样,倒跟何老爷子一模一样。
何迟的发言呛的何老爷子说不出话来,爷俩大眼瞪小眼片刻,老头举起拐杖就要抽他,何迟连滚带爬地躲,边躲边叫:“爷爷,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那么大个公司执行总裁,我还要面子的啊……”
何老爷子见此,气哼哼地把拐杖一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行了,别东拉西扯了,那么长时间没过来,今天来了就没什么想说的?”
何迟一愣,嘴角抽了抽:“您说什么呢,没听懂……”
“还跟我装呢是吧。”何老爷子冷笑,“八月上旬的时候你俩突然告诉我颜颜要去支教,真当老头子我好糊弄啊。暑期支教最晚最晚,出发时间不会超过七月下旬,真是瞎话都不会编……骗你爸妈不懂行还行,想拿这个糊弄我?说吧,这一个多月你俩到底整什么乱七八糟的去了……”
何迟脸色好一阵变换,悻悻地说道:“嗨,您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跟您坦白吧,前段时间颜颜和我跟您说她去支教,确实是骗您呢。”
说话间,方墨端着那盘瓜又回来了,只是盘子里的瓜已经少了好几块。
何迟看到方墨回来,连忙对她招手,一脸烦躁地说道:“你过来,你自已出的事情自已给爷爷解释……我可圆不下去了……”
“哎?”方墨看看何迟,又看看抬眼看着自已的何家老爷子,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连忙将盘子放到茶几上,笑嘻嘻地来到何老爷子身边坐下,抱起老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您都知道啦?”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能知道什么?”老人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支教的事情?”方墨眨眨眼,问道。
“嗯哼?”老人不置可否,看到他这个反应和何迟悄悄递过来的眼色,方墨确认话题正确。
“哎呀爷爷……”方墨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眼前的老人:“对不起嘛,颜颜其实没去那什么地方支教,其实是上个月出了车祸、住了一阵子院,这不刚出院就来看您了嘛……”
“车祸?”闻言老人腾地坐直了,他拉扯着方墨上下打量,一脸紧张地问道:“伤到哪儿了?”
方墨连忙安抚:“就断了几根肋骨,不过现在没事啦,您放心吧……”
为了证明自已身上没事儿,她说着就要起来活动一番,却被老人一把拉住。
“断了几根肋骨还没什么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别瞎折腾!”老人难得地在孙女面前露出了严肃的神情,“说吧,仔细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方墨把出车祸的前前后后都讲一遍——当然这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她还把当时车祸现场的照片随便找了几张看着不那么惨烈的在老爷子面前晃了两眼。
老爷子听得脸色铁青,看完照片,更是忍不住沉声训斥起方墨来:“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方墨赶紧笑嘻嘻地抓住老人的胳膊:“您看现在都没事了来跟您说,您都急成这样,要是颜颜还在病床上的时候让您看到了,您不得犯心脏病啊……颜颜实在是怕您跟爹地妈咪着急上火嘛,那几天我自已都疼得哇哇哭,哪儿还能让您跟妈咪知道哇……”
听到方墨这话,何老爷子脸色稍缓,看着方墨的眼神中没了恼意,剩下的全是心疼。
“小丫头片子,是不是老头子不主动问,你跟你哥就打算一直不说了?”
“那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方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谁知道爷爷慧眼如炬,早就看穿了。您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今天才问呀……”
“哼,本以为只是你们小孩子在胡闹,谁知道是憋了这么大个事情瞒着我老头子……”老人目光闪动,陷入了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你们俩做的很对,确实不应该告诉鸿钧和晓芸……但千不该万不该连我也瞒着。”
“这不怕您嘴不严实走漏风声嘛……”何迟在旁边儿小声嘀咕。
“胡说八道,你爷爷在你眼里嘴就那么碎?”何老爷子一敲拐棍,吹胡子瞪眼起来。
“行行行,您嘴严实,但您想您自已多大岁数了,身体又比我妈能强到哪儿去哦……要是把您给急病咯,爸妈回来不抽死我的……您也就拿根破棍子吓唬吓唬我,我爸教训我那是往死里抽的啊……”
“哟呵,我看你小子是真想吃老头子两棍是吧……”
“别别别,您那么大岁数了,我一三十多岁的棒小伙子,真要跑您以为您那老胳膊老腿儿能撵的上啊,当心把您那老腰给闪咯……”
方墨被何迟弄的哭笑不得——原来何迟不仅在别人面前嘴贱,在自家长辈面前更是毫不收敛,一张嘴贫到没边儿了。
她连忙打断这一老一少之间的斗嘴,可怜巴巴地哀求起何家爷爷来:“爷爷,颜颜想求您,颜颜出车祸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诉爹地和妈咪呀~至少在妈咪恢复之前不要告诉她……”
老人看着自家心肝宝贝开心果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顿时就软了,他抬手捏了捏方墨的脸颊,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好,老头子就给你们做这个外援。”
方墨和何迟闻言,都是面色一松,但闻老爷子话锋一转,严肃地道:“以后这种事情,不准再瞒着我了,知道吗?”
方墨与何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头。
要是让老人家知道真正的何昭颜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不知道会怎样……方墨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