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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半归途

方墨半夜的时候,回到了自已租住的地方。

但他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只是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进背包,然后便拎着包又离开了。

出了小区,方墨都没来得及叫网约车,而是直接在街头拦了一辆的士。

“师傅,亭东国际机场。”他一上车,便焦急地对司机说道,“我赶时间,麻烦开快一点。”

在离开医院之后,方墨与养老院的人一直在通话,也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了爷爷的情况。

半夜的时候,养老院巡夜的值班人员发现他爷爷满头是血地躺在楼梯间,看样子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值班人员大吃一惊,当场叫了救护车,将老人送到了医院救治。医院那边的消息是,肋骨断了几根、肩胛骨骨折,最麻烦的是还磕到了头部,有脑内出血的迹象,现在人处于危险期,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听到这个消息,方墨心如刀绞的同时,第一时间又有点不知所措。等他冷静下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须立刻、马上回到老家,去到爷爷身边。

至于怎么回去省钱、自已的身体有没有完全康复,这些都不重要了。

司机打量了方墨一眼,见他神情急迫,啪地把空车指示灯拍倒,操着一口京片子说道:“得嘞,您就瞧好吧!”

还没说完,他手上已极利落地换档,脚下猛轰油门,“嘎吱吱”一声,车子顿时像是火箭一样窜了出去。

方墨却无心关注这些,而是打开手机,聚精会神地看起了飞机票。

从华亭到雨城老家,其实半夜有一趟可以直达的火车,但那是趟绿皮车、停的站还多,足足要走约摸两天多的时间。如果是往常,方墨会毫不犹豫挑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的票买,但他现在最缺的时间。

不过老天保佑,还有一趟两个小时之后起飞的飞机还在卖票,虽然飞的地方是雨城隔壁的甘城,但从甘城的机场有到雨城市区的夜间大巴,实在不行也可以打车过去,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路途。

现在什么钱不钱的,方墨已经完全顾不上去算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

就在方墨买好机票之后,养老院的人已经通过微聊发过来当时的情况说明,和三段视频。

方墨连忙点开视频,都是固定机位,画面也是清晰度不高的黑白夜视画面,明显是养老院的监控探头晚上拍下来的。

第一段视频是爷爷的房间,只见老人原本睡得好好的,不知道是内急还是怎的,老人从沉睡中悠悠转醒,只见他缓缓坐起身披好衣服,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对镜头的方向连着喊了几声,但没人理他,他便拄着拐杖起身,颤巍巍地走出了房间。

整段视频看完,方墨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爷爷房间装摄像头的位置下方也放了一张床,那是生活护理员的床铺——由于爷爷的情况特殊,所以方墨额外付钱购买了一对一重点看护服务,即便是晚上,和老人同住一屋的生活护理员也要随时响应。

可视频中爷爷喊了好几遍,同屋的生活护理员却毫无反应。方墨的手气到发抖,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点开了第二段视频。

第二段视频是养老院走廊里的监控画面,老人走出病房,在走廊里观察了一番,才拍了下脑门,朝着厕所的方向慢慢走去。六七分钟后,老人又从厕所出来,重新回到了画面中。但是接下来的画面让方墨一颗心揪了起来,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嘴。

只见老人在厕所门口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似乎突然忘记了自已在哪里。

他左看右看,很快变得焦躁不安,在原地晃了一会儿,便朝着镜头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摄像头的麦克风还录下了老人的声音。

“这不是我家……这不是我家呀……我怎么在这儿呢?我要回家……墨儿、媛媛……”

听到老人的呼唤,方墨顿时心如刀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嗒地往下落。爷爷的阿尔兹海默症时不时就会发作,有时候当着方墨的面,都认不出他来,爷爷肯定又突然想不起来自已住进养老院这件事儿了。

画面中的老人就这样,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晃了一会儿,他推开安全出口的门,看到了楼梯后,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便慢慢朝着楼梯走去。

第三段视频很短,是楼梯间的视频,老人推开安全出口的门进入楼梯间后,便想要顺着楼梯下来。他一边念叨着要回家,一边喊着方墨兄妹的名字,但只往下挪了两步,老人便脚下不稳,顺着楼梯摔了下去,最后头部重重地磕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起初老人还能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很快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养老院的巡夜人员进入画面,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看到最后的时候,方墨心都碎了,他抬起手挡住脸,泪如泉涌。

他感觉胸口很痛,仿佛要被一只手从里面撕扯开了一样——刚刚摔下去的老人不是新闻里看到的陌生人,而是自已的爷爷,是拼着老命一个人把他和妹妹拉扯大的亲爷爷。

十几年前,在他还没怎么记事的时候,他们一家就全都死在了那场大地震中,只有他、妹妹方媛还有爷爷三个人幸存了下来。

地震后爷爷没了工作,便开了家社区诊所,一边给居民看点头疼脑热的小病,一边独自一人抚养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何其艰难,但就是这样的家境,在爷爷还没生病的时候,他却几乎没有让他兄妹二人受过委屈。

想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再看到视频中的老人,方墨越是觉得心如刀割、越发觉得自已不孝,渐渐的,无声的落泪变成了低声的抽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从后视镜看见方墨不知怎的就哭了起来,开车的司机师傅十分自来熟地开始安慰他,只是他把方墨看成了一个小姑娘:“嘿,丫头,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了?有啥糟心事跟师傅说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边的扶手箱里翻出一包抽纸,递给后排的方墨。

方墨接过抽纸,抽出两张擦去泪痕,轻声道了谢。但方墨这会儿哪有心情唠嗑?就连司机师傅用错了称呼他都不想纠正了——若放在以前,他一定得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自已是个男的。

方墨声音哽咽地对司机师傅说道:“师傅对不起啊,我家人出事了,我现在要赶紧回去处理。我现在没心情聊天儿,真的对不住您。”

“好嘞,没事儿的啊,丫头,不想说就别说……”

司机师傅说着,出租车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快了一些。

方墨闭着眼睛靠在后座坐了一会儿,等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他便开始思索起回家之后要做的事情,然后打开手机备忘录,把自已想到的重要事项一件一件列了上去。

哭过之后,方墨的脑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自已的病情、工作方面的事、爷爷的治疗情况、与养老院的责任划分判定、如何让妹妹学业不受到影响,等等不一而足,每想到一点,他便分门别类地整理到备忘录里。

等他想得差不多的时候,在司机师傅的极限操作下,出租车也踩着快速路和机场环线的限速上限一路飙到了机场,并在到达层缓缓停下。

方墨付完车钱,拎着包还没等车完全停稳,就急迫地打开了车门。

就在方墨关上车门前一刻,司机师傅转过头对他喊道:“丫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家人不会有事儿的!”

方墨抬了抬嘴角,想挤出一丝笑容,但半蹙的眉间却始终郁结着化不开的悲意。

“谢谢您。”他说着关上车门,背起包,朝着候机大厅入口小跑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