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熟悉而又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睡了很久。”
伊贝尔立刻惊得睁开了眼睛，眼周火辣辣的，她猛地抓住床边人的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迪卢克被抓住手时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宽大的手掌反将少女的手掌包裹在内。
“距离你昨晚哭晕过去了十五个小时。”
十五个小时……那也就还是第一天。伊贝尔顿时狠狠松了口气。
要是一觉醒来己经两天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
“我是哭晕过去的？”伊贝尔心情低沉，却还是觉得这很羞耻。她怎么总是在迪卢克面前露出这么傻气的一面？
伊贝尔到现在都还记得，在晨曦酒庄初次见面，她被野猪撞飞时，迪卢克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概是从没见过她那么笨的人。
大概是怕她觉得尴尬，迪卢克特意解释了下，“你哭晕的时候我不在场，我是从酒馆出来的时候，碰上丽莎带着昏迷的你。”
“见到我以后，丽莎就把你交给我了。”迪卢克起身去拧冷水里的毛巾，拧干后递给伊贝尔，“要自己来吗？”
伊贝尔的注意力全被迪卢克前面的话吸引了，“诶——？不是……为什么丽莎会把我放心交给你啊……”
伊贝尔的脑袋有些宕机，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还、还有，菲索大娘怎么也让你进来了啊。”
她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信任迪卢克啊！
眼看少女盯着一双哭肿的眼睛，皮肤过分苍白，眼圈红红的，一副可怜的神情，关注点却偏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迪卢克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又重新坐回了床边，像这一夜照顾她的每一次那样，轻柔地将冷毛巾点在少女的眼脸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刺激到了伊贝尔，她这才意识到眼周热热痛痛的，轻轻用手触碰另一只眼睛，才发现——
她不仅哭晕过去，还把眼睛哭肿了！
而迪卢克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默默看着可能己经肿成金鱼眼的她！
伊贝尔“呜哇”一声，立刻捂脸转身面向床的里侧，“不要看！”
伊贝尔想转身，结果发现没转动——迪卢克的手死死按着被子的一角，反而坐得离她更近了些。
“不要紧。这一夜都是我照顾的你。”迪卢克道。
什么意思……是想说己经看了她的肿眼睛这么久，不在乎这一会了是吗？
伊贝尔更绝望了。
看着少女悲愤的神情，迪卢克知道她又在脑补了，他轻叹了口气。
“我是想说，我见过所有模样的你，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在意。
“我见过最初来到蒙德的你，一件朴实的斗篷，一把无锋剑。”
“被野猪撞飞的确很不可思议，但你敢于拔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并非一无所有，你有着一颗等待长成的勇气之心。”
在少女的怔愣中，迪卢克伸手抚上了少女披散在肩头的柔软银发，赤眸在回忆中变得柔和。
“我也见过认真工作的你，调酒时会把银色头发扎成高马尾，和酒客们闲聊时，发尾在空中会甩出雀跃的弧度。”
“站在二楼的我每每望去，看到你和他人言笑晏晏的姿态，还不知道胸腔里的那份感情是什么。”
预感到迪卢克接下来要说什么，伊贝尔睁大了眼，本以为己如枯井般流尽了的眼眶，又隐隐漫出热意来。
“不要说出来，求你……”伊贝尔摇头，不要再让她背负更多的羁绊。
不要再让她一次次意识到，自己要狠心舍弃伤害这么多的真心。
“我常于暗夜中行走，己经习惯将真相掩埋，将真心封存。但这次不同。”迪卢克的眸底透出隐隐的哀伤，心里仿佛也在下一场雪，和窗外一样纷纷扬扬。
“如果这次蒙德没能挺过去，如果连面前人的余温都留不住，我心里的这些话，要埋藏到什么时候，要说给谁听呢。”
少年时期的那场雨，断送了他过往所有的亲情和荣耀。
他不想这次的雪，再断送他所有再次鲜活起来的情感。
“父亲在的时候，我没能向他倾诉自己的心。而这一次，可以不要让我再错过吗……？”
迪卢克的声音很低，仿佛被雨水浸透，轻轻一拧便能落下无数的泪和悲伤。
伊贝尔了解他的所有过往，因而心弦狠狠一颤，更为他的话所动容。
“……好。”伊贝尔终是作出了退让，“你说，我会记住的，这一次，我不会忘记。”
迪卢克垂眸，抬手继续为她冷敷眼眶。
“与风魔龙一战，我看清了你身上迸发的勇气，也看清了自己的心。你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我便想封闭自己的内心。”
“但最后发现我做不到。意识到你真的想划清界限的时候，我从没那么慌乱过。但幸好，我在酒馆中又找到了你。”
“我是多么庆幸你没有那么离我而去。”屋内暖意融融，一夜未曾休息的迪卢克声音疲惫，却满是温柔。
迪卢克情不自禁靠近伊贝尔，将额头轻轻靠在少女身上，红发落在少女肩头。
“表明心意被拒绝，说实话……我很难过。那应当是我从少年到青年时期的……第一次告白。”红发青年的声音闷闷的，似是有些羞赧。
“但我没打算放弃。为了更进一步，我邀请你成为我的女伴。”迪卢克的手也绕过了少女的后腰，拥着她慢慢与自己贴紧。
迪卢克深吸了口少女身上的气息。
照顾了她一夜，她身上也有葡萄汁的气息。是他的气息。
“你也许不知道，莱艮芬德家的人，是不会邀请不喜欢的姑娘当自己的女伴的。我们宁可一个人出席宴会。”
迪卢克顿了顿，虽然很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另外一个名字，但还是叹了口气，“凯亚那个家伙，出席宴会就从来没有过女伴。”
“我猜今年他也许也邀请了你……只不过被你拒绝了。”应当是因为少女更偏爱他吧，迪卢克想。
“你想听真话吗，迪卢克？”伊贝尔小心翼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