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一晚,月回回到了久违的玖兰宅邸。
门扉轻启,暖色的灯光下,一个小男孩安静地坐在沙发里,膝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书籍。
他低垂着眼睫,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仿佛早己习惯了独处的时光。
玖兰枢抬眸望向月回时,眼中并无讶异,他早己知晓父母此行的目的。
“月回姑姑。”他合上书本站起身,仪态端正得不像个孩子。
月回微微一怔。
这孩子……未免太过沉稳了。
是像悠吗?
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伸手揉了揉男孩柔软的发顶:“你好啊,小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姑姑给你的见面礼。”
枢双手接过,并未急着拆开,只是浅浅一笑:“谢谢您。”
举止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
“看吧?”树里倚在门边忍俊不禁,“我就说这孩子老成得过分,简首和他祖父一模一样。”
月回望着眼前小小年纪便气度非凡的男孩,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
凌晨夜色如墨,月回躺在玖兰家久违的卧榻上辗转难眠,最终轻叹一声起身,想去接杯水润润干渴的喉咙。
走廊尽头,树里和悠的房间里仍泄出一线暖光。
而当她经过枢的房门前时,却意外发现男孩的卧室一片昏暗,小男孩独自坐在窗边,那双酒红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天际。
“枢?”月回停下脚步,手中的玻璃杯折射着微光,“怎么了?”
她有些奇怪,今晚是月阴之日,这孩子怎么也不开灯就在这里傻坐着。
她将水杯搁在矮柜上,她走近轻轻揉了揉男孩柔软的发丝。
“你不会怕黑是不敢一个人睡觉吧?”
月回若有所思…
她曾经听过白蕗更和她说过这个小秘密。
吸血鬼虽不惧黑暗,但幼崽对月相变化总是格外敏感,因此会感觉到不安。
玖兰枢刚要开口反驳,话语却猝不及防地湮没在突如其来的温暖中,月回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乖…别怕…”
男孩错愕地睁大眼睛,唇瓣微微张着。
近在咫尺的,是女人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鲜活而温热。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月回指尖轻轻一挑,房间里忽然飘起细碎的银色光尘,如同被搅碎的月光,在黑暗中缓缓浮动。
玖兰枢下意识伸出手,那些星尘便如有生命般向他掌心汇聚,渐渐凝成一个莹润的光球,皎洁、柔和,宛若被他亲手捧住的一轮小小月亮。
“月回姑姑…这是你的能力么?”
男孩仰起脸,银辉映亮了他惊异的红酒色眼眸。
掌心的光球温柔绽放,将两人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朦胧,仿佛置身梦境。
月回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稚气神情,唇角不自觉扬起。
“嗯...不过是些哄孩子的小把戏罢了。”
月回轻笑着,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倒是没想到,我们总爱板着脸装大人的枢少爷,原来也会怕黑呢。”
玖兰枢低垂着眼睫,银白的月光在他掌心流转。
那光芒太过温柔,让他忽然不敢首视。
月回说得对。
却又不对。
他怕的从来不是眼前的黑暗。
而是那种被遗弃在永恒长夜中的感觉,孤独如影随形,冰冷渗入骨髓。
永生不死的血脉赐予他的,是永远独自面对漫漫长夜的宿命。
“月回姑姑...”
男孩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月光里,捧着光球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样的...能维持多久?”
光尘在他指缝间流淌,像是握不住的细沙。
就像此刻这份转瞬即逝的温暖,终究会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消散吧。
月回忽然笑了起来,光在她眼底碎成温柔的涟漪:“你要是喜欢...那我的答案,就是永远。”
玖兰枢猛地抬头,血色瞳孔微微收缩。
这两个字太过沉重,重得让他不敢轻易相信。
永远?
一个吸血鬼怎么敢轻易许诺永远?
“啪”的一声轻响,月回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弹在他眉心:“小小年纪,整天皱着个眉头。”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说永远,就是永远。现在…”
突然掀起的被角带起一阵微风,“该睡觉了,天快亮了。”
男孩猝不及防被按进柔软的被里,还没反应过来,额前就落下微凉的触感,是月回在轻轻整理他散落的刘海。
她的手掌有节奏地轻拍着被面,哼着不知名的摇篮曲,每一个音符都像月光凝成的羽毛,缓缓覆盖他孤寂的灵魂。
窗外,启明星正在渐褪的夜色中微微闪烁。
玖兰枢依旧有些恍惚。
渐渐的,男孩真的睡着了。
月回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她凝视着男孩沉静的睡颜,指尖在空气中划过,星尘再次汇聚,凝成一团朦胧的光晕,宛如被摘下的月亮碎片,静静悬浮在昏暗的房间里。
“做个好梦,小枢。”
她轻声呢喃,随手抽出一方丝帕,轻轻覆在那团微光之上。
柔和的银辉被遮盖,最终被月回放到了枢的床头旁。
转身时,她的裙摆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
房门合上的瞬间,那方丝帕的一角被轻轻掀起,几粒星尘逃逸出来,粘在了枢的卷发上。
……
次日薄暮,残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罅隙,在枢的面庞晃着。
少年蹙着眉头,有些恼意地将被子拽过头顶,却在蒙昧中蓦然忆起一事。
他倏然坐起,被子滑落。
枕畔一方素帕下,隐约掩着个的轮廓。
枢掀开手帕的刹那,指尖微颤,昨夜捧在掌心的“月亮”,此刻竟真真切切地流转着莹莹清辉。
少年将月亮揽入怀中,指尖细细描摹过每一寸光晕。
那唇角不自觉漾开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不久,枢推开房门。
客厅里,树里正倚在悠的肩头说笑,见他出来,树里扬起明媚的笑脸:“枢,今天醒得真早呢。”
枢轻轻颔首,沉默地坐到他们身旁。
良久,他才低声问道:“月回姑姑...还没起床吗?”
树里和悠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树里忽然扑哧笑出声来,用手肘捅了捅悠:“哎呀,我们小枢原来这么惦记月回姑姑啊…”
随后树里捂嘴偷笑,“你月回姑姑己经走了哦…”
枢被说的不自然的转过头去,“没有…我只是看她没出来。”
男孩垂下纤长的睫毛,酒红色的眼眸里荡漾着无人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