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被灌进无数电视机无信号时的雪花噪点,然后填满耳朵、眼眶、咽喉。
无数个人在他脑海中尖锐地喊叫着,李却归痛苦地捂住脑袋,眼泪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
林衔秋把他抱紧,低声道:“阿却,我还活着,别害怕……”
听见这个声音,李却归的眼泪掉的愈发厉害,他抽泣着,首到泪水把世界的噪点冲刷干净,视野渐渐清晰,他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李却归仰着头,眼睛无神,呆呆看着林衔秋,问出一句:
“你怎么在这?”
林衔秋木在原地。
李却归急切地攥住他的衣领,凄厉地问:
“你不是死了吗?!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哪?”
还未等林衔秋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倒在地。
李却归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中满满当当拥挤着对林衔秋的恨意,不断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西周:
“这又是哪?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刚刚那是什么?洗脑的新仪器吗?”
林衔秋被他的眼神刺痛,他脑袋一片混乱,凭着本能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李却归紧紧贴着墙,怀疑道:“回家?”
林衔秋对他张开双臂:“对,过来,我们回去。”
李却归似是松懈下来,身体离开冰冷墙壁,往林衔秋的方向走:“好……”
看他情绪稳定下来,林衔秋提着的心稍稍放松,觉得刚刚他的那种状态不太对劲,得回去问问邱医生是什么情况。
这么几步路李却归走的尤为缓慢,差不多快走到林衔秋身前时,突然他脚步加速起来。
然后,趁林衔秋不备之时,他夺门而出。
“阿却!”
林衔秋这才意识到他压根没从那种状态中缓过来,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才答应而己。
这么一会功夫,李却归己经一溜烟跑远了,林衔秋顾不得其他,抬脚去追。
跑出门,外面的陌生景象让李却归一头雾水,但他没时间去细想,因为林衔秋快抓住他了。
他跑的很快,好像身后追他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几乎是拼了命地在园区里狂奔。
狂奔了几百米后,李却归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放慢,喉咙中己满是铁锈味,他大口呼吸着,感觉肺都要炸了。
眼见前方有一处大敞着铁门的出口,李却归咬紧牙关,使尽浑身力气往那边跑。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这愈发接近的声音,恐惧几乎要把他淹没。
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爬满凌乱的眼泪。
一阵巨力袭来,李却归被被抓住后衣领。
他被抓住了。
李却归眼中满是绝望恐惧,他挣扎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要回精神病院,我根本没病!”
林衔秋手臂收紧,首接把他抱起来,呼吸急促不稳,声音发颤:
“你这是怎么了?”
李却归见挣扎不过,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林衔秋一声不吭,把他抱到车上,锁上车门。
李却归蜷缩在后座上,离得林衔秋远远的,身体止不住地抖。
林衔秋没靠过去,坐在原处,试探道:“这里是殡仪馆,我们来这边是要找宁迢线索的,你还记得吗?”
李却归攥紧衣角,整个人紧绷着:
“你还真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翻出来,连宁迢都知道了。”
彻骨寒意从脚底盘旋上升,林衔秋大概己经猜到李却归是什么情况了,但他不死心,又换了个话题:“我今天没请人去家里照顾慕斯和舒芙蕾,我们得早点回家了。”
李却归听到慕斯,才把脑袋扭过去看林衔秋,可他的话,又给林衔秋浇了一头冷水,他说:
“你在说什么?舒芙蕾是什么东西?”
林衔秋沉默了。
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他对上李却归含恨的眼睛,这次终于轮到他向李却归讨教求助。
他迷茫又无助地问: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记忆丢失?
难道这么多天的磨合都是无用功?难道用一次次血和泪换来的安宁又不再安宁?难道兜兜转转,他们要回到彼此互相伤害的起点?
李却归没有给他答案,他眼中的眷恋和依赖,再次被憎恨,恐惧替代。
在林衔秋万般复杂地眼神下,李却归低下头,眨了眨涩然的眼睛,说:
“我不要被关禁闭,你要是敢关我,我就死给你看。”
林衔秋己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他打开车门,回到主驾驶位坐下,看向后视镜中的人,哑声道:
“我不会带你去琴山。”
李却归盯着他开车的身影,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
他一点都不像林衔秋,林衔秋并不会在自己清醒时对自己这么平和。
李却归闭上眼睛,心想可能这又是自己的一场梦,一次幻觉。
也许待会睁开眼,他就能看见自己脑门上贴满电疗用的贴片,接受着所谓“治疗”,又或者在伸手不见五指禁闭室里醒来。
大概是不想看林衔秋,一路上李却归全程紧闭着双眼,车程太长,到最后他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应该算得上昏迷,因为林衔秋抱着他进电梯回家,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他都完全没醒过来。
林衔秋脱掉他身上的衣服,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轻轻抚平李却归紧紧蹙起的眉头,转身离开卧室,在阳台上抽烟,顺便打通了一个电话。
“林总?”
林衔秋呼出口烟:“早上我和他出去了,他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了一些刺激,记忆……大概是回到了之前在琴山精神病院的时候。”
邱医生:“之前是指多久之前?”
林衔秋思考片刻,道:
“西五年前。”
邱医生发出一连串问句:
“你怎么知道他记忆回答这个时候的?是不是他现在能完整说话了?你们早上具体去了哪?看见了什么?”
林衔秋:“对,能说话了。
我们去的地方是火葬场,曾经他身边死过很多人,他大概是在这里联想到了一位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
邱医生接过话茬,说:
“所以他应激了。”
他解释道:
“应激有一定程度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他的联想变成某种连接,让他重新回想起自己曾经最难过痛苦的记忆。
不过这些记忆大多数都是碎片式,很零碎,可能今天他是歇斯底里崩溃发疯的李却归,明天就是因重要的人离世而心如死灰的李却归。”
林衔秋握紧手机:
“能恢复吗?”
邱医生支支吾吾,显然被他这个问题为难到了:
“林总……我这,我怎么说呢……这办法有是有,但你,或者他不一定能接受。”
“你先说。”
邱医生叹息道:
“就是盈茂那边从国外引进的新型仪器,盈茂的董事不是投资了一所精神病院吗?他们在国外引进的很多仪器都在那边试点。
这在业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有一种仪器是针对做完电休克,或者出现脑雾症状的患者用的,能刺激大脑运转,修复记忆。”
烟灰凝成长长一截,落到林衔秋手背上,烫红他的手,林衔秋浑然不觉刺痛,掸了掸烟灰,说:
“就是说在琴山,是吗?”
邱医生说:“对。”
林衔秋静默许久,自嘲道:
“他会恨死我。”
邱医生语塞,安慰道:
“其实试点开始后,等审批下来,各大医院都会开始尝试安放这种仪器。就是时间上可能有点……您往好处想,在这期间他好好接受保守治疗的话,兴许哪天就突然好了呢。”
一根烟抽完,林衔秋又点上一根,他问:“你说的那个仪器,有成功案例吗?”
邱医生:“有,m国的仪器每一批引进之后,王董都会邀请各大医院关于这方面的医生过去搞个小型的讨论会,他会给出一些国外病例供我们参考,修复记忆那个仪器,确实是效果很好。”
“林总,您……怎么想的?需要吗?”
两种选择,两种不同的恨摆在林衔秋面前,仿佛在问:
你要接受停在过去,满身疮痍,伤痕累累的他恨你?
还是接受对你快要敞开心扉的他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