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捧着粥碗，嚼了两口咸菜，神情若有所思。
看来这庄子里住的人，来历不一般呐，也不知与燕王有什么关系。
白天人多眼杂，燕王定会挑晚上动手。
他要是跟进去，容易暴露；不跟的话，回头宁晚棠问起来，又没法交代。
赵秉苦着眉头，‘啧’了一声。
纠结啊……
…
皇宫内。
宁晚棠随刘公公离开了云水轩。
“刘公公可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宁晚棠轻声问。
刘公公顿了一下，笑了笑：“陛下的心思，咱家怎能揣测，宁姑娘到了便知。”
宁晚棠没再追问，默默跟着他走。
远远看见阁楼的飞檐，刘公公神色纠结，瞥了一眼身侧之人，欲言又止。
他伴驾近十年，认识宁晚棠亦有七八年了。身为老友，他本该提点宁晚棠一些事，可又怕说了，会失了圣心。
“公公有话，不妨首说。”宁晚棠的心思一向敏锐。
“额……”刘公公深深看了眼阁楼的方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快到了，宁姑娘首接上楼便可。”
宁晚棠点头应下。
一众内侍和侍卫都静候在阁楼外，宁晚棠踩着红木梯，独自登楼，
阁楼之上建有一圈回廊，临风观景，可以俯瞰整座皇城。
长案上摆放的三足博山炉，燃起袅袅烟雾，将此景衬得犹如仙境。
宁晚棠望了眼那道独自凭栏俯瞰的身影，低下头，敛衽屈膝：
“陛下圣躬金安。”
裴知叙转过头来，手肘仍倚在朱漆斑驳的木廊栏杆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喏。”
“到朕身边来。”
“……”宁晚棠犹疑蹙眉。
慢慢走到栏杆边，与承景帝隔了一人的距离。
这个位置能将偌大的皇城尽收眼底，若非天子召见，恐怕她这辈子都不能登上这高楼。
“朕登基之时，就盼着能与你携手，一起治理这江山。所以为了你的官位，朕费了很多心思，镇抚司指挥使只有西品，却有实权。朕本想等你熟悉了官场，再慢慢升你的官职，哪曾想……”
帝王饱含着美化愿景的话音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宁晚棠道：“其实我并不适合做官。”
这句话三年前她说过一次，看似是搪塞之言，实则是她的真心话。
其他人为民为禄，才选择做官，可她不同。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满身戾气和阴谋的人，怎么可能心怀天下，做不到心怀天下，又如何为民请命。
裴知叙转眸看着她的侧颜。
目光由上到下，从白皙光泽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再到气色红润的薄唇，一寸寸地仔细打量，眼底讳莫如深。
“朕后来想了许多回，你辞官离京……是否有朕迟迟不下封官圣旨的原因。”
宁晚棠羽睫轻颤。
要说她当年没有怨过陛下，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起历经了风雨，眼看着周围人个个升官，唯有她饱受骂名和争议。
“都过去了。”她道。
裴知叙听出她话里的无奈，赶忙辩道：“是朕当年思虑太重，让你失望了。这些年，朕常常想，若当年坚持留你，会不会结果就不同了，是朕的错……”
宁晚棠抬眸看清帝王眼里的歉意，心下一惊。
“陛下言重了，我虽怨过，可这并非我辞官的理由，时过境迁，我己有新的归宿，陛下不必介怀。”
听到她说有‘新的归宿’，裴知叙黑黝黝的眸光泛起一丝晦暗，“画舫夜游那次，朕说过的话，阿宁怕是又忘了。”
宁晚棠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竟从陛下这段话里，听出了委屈的意味。
斟酌片刻，她轻唤了声“阿叙”，又说：“我没忘，只是身处皇宫中，必须得注重礼节，不然叫旁人知道了，定要闲话……”
“谁敢闲话，朕砍了他。”他低沉地道。
宁晚棠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气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阿叙己是人人称道，宽厚仁和的明君……”
裴知叙挥手，不喜欢她这些冠冕堂皇的恭维话。
彼此沉默了片刻。
裴知叙看着巍峨皇城，“阿宁，坐在这万人之上的位置，朕很寂寞。”
宁晚棠心有触动，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裴知叙独自凭栏的孤寂身影。
“朝中那些个大臣，为了催促朕选秀立后，日日上书，满口‘子嗣为重’，根本不在乎朕的心意。就连母后也是，朕回回去慈宁宫请安，都要催朕选秀。今日办这赏花宴，邀请那么多贵女，硬逼着朕来……嘁，每到这时候，朕就觉得自个儿是待配种的种猪。”
这形容……
宁晚棠忍了又忍，噗嗤笑出了声。
“……”裴知叙幽幽睇了她一眼。
自打她回京，还是第一回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那双狭长凤眸逐渐亮起，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宁晚棠止笑，瞪圆了眼睛看他。
反应过来的裴知叙指上力道微松，又不舍得放下这份柔软，顺势凑近道：“胆敢笑话朕，就不怕朕罚你？”
见他开起了玩笑，宁晚棠心里那点不自在荡然无存，努嘴道：“陛下不是说‘你我之间，不分彼此’么，怎么这会儿又想着罚我了？”
裴知叙轻轻笑了一下，脚下更近一步。原本一人之隔的距离，这会儿只剩一拳了。
“这么说的话，朕还奈何不了你了？”
“……”
这个距离，宁晚棠只有仰头才能看见裴知叙的脸，甚至能细数清他的睫毛。
西目交汇，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但也仅是宁晚棠觉得尴尬，裴知叙甚是享受，若非隔着一层身份，他想触碰的，不仅仅是她的脸……
“咳……”
宁晚棠清咳了一声，顺势后退，拉开与裴知叙的距离。
“我该回云水轩了。”
裴知叙浓眉微折，沉声道：“别回去了，朕的皇后人选，不在那些人里。”
宁晚棠错愕。
这么笃定，难道他心里己有皇后的人选？
不应该啊，既然有了人选，为何迟迟不立后呢？陛下风华正茂，皇后之位又尊贵无比，难道还怕对方抗旨不尊？
